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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iaocao

[玄幻小说] 鬼吹灯1 第二卷 龙岭迷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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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追忆

这几天连续闷热,坐着不动都一身身地出汗,最后老天爷终于憋出了一场大雨,雨下得都冒了烟,终于给燥热的城市降了降温。

  雨后的潘家园古玩市场热闹非凡,在家忍了好几天的业余收藏家和古玩爱好者们,纷纷赶来淘换玩意儿。

  大金牙忙着跟一个老主顾谈事,胖子正在跟一对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国夫妻推销我们的那只绣鞋,胖子对那俩老外说道:“怎么样?您拿鼻子闻闻这鞋里边,跟你们美国的梦露一个味儿,这就是我们中国明朝梦露穿的香鞋,名……名妓你们懂不懂?”

  这对会一点中文的外国夫妻,显然对这只造型精致的东方绣鞋很感兴趣,胖子借机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两万,这价钱把俩老外吓得扭头便走。经常来中国的外国人,都懂得讨价还价,胖子见这对外国夫妻也不懂侃价,就知道他们是头一回来中国,于是赶紧把他们拦回来,声称为了促进中外交流,在坚持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的前提下,可以给他们打个折。

  我坐在一旁抽着烟,对古玩市场中这些热闹的场面毫无兴趣,从陕西回来之后我到医院去检查过,我和胖子背上的痕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什么病也没有检查出来。

  而且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最近财源滚滚,生意做得很红火,我们从陕西抱回来的闻香玉原石,卖了个做梦都要笑醒的好价钱,又收了几件货真价实的明器,几乎每一笔,利润都是翻数倍的。然而一想到孙教授的话,就觉得背后压了一座大山,喘不过气,每每想到这些就忧心忡忡,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来。

  那个可恶的、伪善的孙教授,死活不肯告诉我这个符号是什么含意,而且解读古代加密文字的技术,只有他一个人掌握,但是我又不能用强,硬逼着他说出来。

  古蓝出土的那批龙骨虽然毁坏了,但是孙教授肯定事先留了底。怎么才能想个法子,再去趟陕西找他要过来看看,只要我能确定背上的印记与精绝国鬼洞的眼球无关,我才能放心。可是那次谈话的过程中,我一提到鬼洞这两个字,孙教授就像发了疯一样,以至于我后来再也不敢对他说鬼洞那个地方了。

  孙教授越是隐瞒推搪,我觉得越是与精绝的鬼洞有关系。既然明着要孙教授不肯给我,那我就得上点手段了,总不能这么背着个眼球一样的红斑过一辈子。

  夏天是个容易打瞌睡的季节,我本来坐在凉椅上看着东西,以防被佛爷(小偷)顺走几样,但是脑中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做了一连串奇怪的梦,刚开始,我梦见娶了个哑巴姑娘做老婆,她比比画画地告诉我,要我带她去看电影。我们也不知怎么,就到了电影院,没买票就进去了,那场电影演得没头没尾,也看不出哪跟哪,除了爆炸就是山体塌方。演着演着,我和我的哑巴老婆发现电影院变成了一个山洞,山洞中朦朦胧胧,好像有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我大惊失色,忙告诉我那哑巴老婆,不好,这地方是沙漠深处的无底鬼洞,咱们快跑。我的哑巴老婆却无动于衷,猛然把我推进了鬼洞,我掉进了鬼洞深处,那洞底有只巨大的眼睛在凝视着我……

  忽然鼻子一凉,像是被人捏住了,我从梦中醒了过来,见一个似乎是很熟悉的身影站在我面前。那人正用手指捏着我的鼻子,我一睁眼刚好和她的目光对上,我本来梦见一只可怕的巨大眼睛,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突然见到一个人在看自己,吓了一跳,差点从凉椅上翻下来。

  定睛一看,Shirley 杨正站在面前,胖子和大金牙两人在旁边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了,胖子大笑道:“老胡,做白日梦呢吧?口水都他妈流下来了,一准是做梦娶媳妇呢。”

  大金牙对我说道:“胡爷醒了?这不杨小姐从美国刚赶过来吗?说是找你有急事。”

  Shirley 杨递给我一条手帕:“这么才几天不见,又添毛病了?口水都流成河了,快擦擦。”

  我没接她的手帕,用袖子在嘴边一抹,然后用力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这才迷迷怔怔地对Shirley 杨说:“你的眼睛……哎,对了!”我这时候睡意已经完全消失,突然想到背后眼球形状的红斑,连忙对Shirley 杨说道:“对了,我这几天正想着怎么找你,有些紧要的事要和你讲。”

  Shirley 杨对我说道:“我也是有些重要的事。这里太吵闹了,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谈吧。”

  我赶紧从凉椅上站起来,让胖子和大金牙继续照顾生意,同Shirley 杨来到了古玩市场附近的一处龙潭公园。

  龙潭公园当时还没改建,规模不大,即便是节假日,游人也并不多,Shirley 杨指着湖边清静处的一条石凳说:“这里很好,咱们在这坐下说话。”

  我对Shirley 杨说:“一般搞对象压马路的才坐这里,你要是不避嫌,我倒是也没什么。这小地方真不错,约约会正合适。”

  Shirley 杨是美国生美国长,虽然长期生活在华人社区,却不太理解我的话是什么意思,问道:“什么?你是说恋爱中的情侣才被允许坐在湖边?”

  我心想两国文化背景差别太大,这要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便说道:“人民的江山人民坐,这公园里的长凳谁坐不是坐,咱俩就甭管那套了。”说着就坐了下去。

  我问Shirley 杨:“陈教授的病好了吗?”

  Shirley 杨在我身边坐下,叹了口气说:“教授还在美国进行治疗,他受的刺激太大,治疗状况目前还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我听陈教授的病情仍未好转,心中也是难过,又同Shirley 杨闲聊了几句,就说到了正事上,当然不是让我还钱的事,和我所料一样,是为了背上突然出现的眼球状红斑。

  不仅是我和胖子,Shirley 杨和陈教授的身上也出现了这种古怪的东西。那趟新疆之行,总共活下来五个人,除了我们四个人之外,还有个向导,沙漠中的老狐狸安力满,他身上是否也出现了这种红斑?

  Shirley 杨说:“安力满老爷爷的身上应该不会出现,因为他没见过鬼洞。我想这种印记一定是和鬼洞族的眼球有着某种联系。”

  关于那个神秘的种族,有太多的秘密没有揭晓,但是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那个不知通向哪里的鬼洞,都已经被永远地埋在黄沙之下,再也不会重见天日。

  我把在陕西古蓝从孙教授那里了解到的一些事,都对Shirley 杨讲了,也许她可以从中做出某种判断,这个符号究竟是不是鬼洞带给我们的诅咒。

  Shirley 杨听了之后说道:“孙教授……他的名字是不是叫作孙耀祖?他的名字在西方考古界都很有威望,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几个古文字破解专家,擅长解读古代符号、古代暗号以及古代加密图形信息。我读过他的书,知道他和陈教授是朋友,但是没机会接触过他本人。1981年,埃及加罗泰普法老王的墓中,曾经出土过一批文物,其中有一支雕刻了很多象形符号的权杖,很多专家都无法判断符号的含义。有一位认识孙耀祖的法国专家写信给他求助,得到了孙教授的宝贵建议,最后判断出这支权杖,就是古埃及传说中刻满阴间文字的黄泉之杖。这一发现当时震惊了整个世界,从此孙教授便四海闻名。如果他说这种符号不是眼睛,而是某种象征性的图言,我想那一定是极有道理的。”

  我暗暗咋舌,想不到孙教授那古怪的脾气,农民一样的打扮,却是这么有身份的人,海水果然不可斗量啊。我问Shirley 杨:“我觉得这个是符号也好,是文字也罢,最重要的是它是吉是凶?与精绝国那个该死的遗迹有没有什么关系?”

  Shirley 杨说:“这件事我在美国已经找到一些眉目了,你还记得在扎格拉玛山中的先知默示录吗?上面提到咱们四个幸存者中,有一个是先知族人的后裔,那个人确实是我。我外公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便去世了,他走得很突然,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我这趟回美国,翻阅了他留下来的一些遗物,其中有本笔记,找到了很多惊人的线索,完全证明了先知启示录的真实性。”

  看来事情向着我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个像噩梦一样的鬼洞,避之唯恐不及,它却偏偏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了身上。我们是否被精绝古国诅咒了?那座古城连同整个扎格拉玛,不是都已经被黄沙永久地掩埋了吗?

  Shirley 杨说道:“不是诅咒,但比诅咒还要麻烦,扎格拉玛……我把我所知道的事情从头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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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搬山道人

 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的扎格拉玛山,黑色的山体下,埋藏着无数的秘密,也许真的和山脉的名字一样———“扎格拉玛”在古维语中是“神秘”之意,也有人解释作“神山”,总之生活在扎格拉玛周围的凡人,很难洞察到其中的奥秘。

  在远古的时代,那里曾经诞生过被尊称为“圣者”的无名部落,姑且称之为“扎格拉玛部落”。部落中的族人从遥远的欧洲大陆迁徙而来,在扎格拉玛山与世无争地生活了不知多少年,直到人们无意中在山腹里,发现了深不见底的鬼洞。族中的巫师告诉众人,在古老的东方,有一只金色的玉石巨眼,可以看清鬼洞的真相,于是他们就模仿着造了一只同样的玉石眼球,用来祭拜鬼洞,从那一刻起厄运便降临到这个部族之中。

  从此以后,扎格拉玛部落便被神抛弃,灾祸不断,族中作为领袖的圣者认为,这必是和“鬼洞”有关,灾祸的大门一旦开启,再想关上可就难了。为了躲避这些可怕的灾祸,不得不放弃生活了多年的家园,向着遥远的东方迁移,逐渐融入了中原的文明之中。

  所谓的“灾祸”是什么呢?以现在的观点来看,似乎可以说是一种辐射,凡是接近鬼洞的人,过一段时间之后,身体上就会出现一种眼球形状的红色斑块,终身无法消除。

  生出这种红斑的人,在四十岁之后,身体血液中的铁元素会逐渐减少。人的血液之所以是红色的,就是因为血液中含有铁,如果血液中的铁慢慢消失,血液就会逐渐黏稠,供氧也会降低,呼吸会越来越困难,最后死亡之时,血液已经变成了黄色。

  这一痛苦的过程将会持续十年,他们的子孙后代,虽然身上不再生有红斑,却依旧会患上铁缺乏症,最后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于是他们只好背井离乡。迁移到中原地区之后,他们经过几代人的观察,发现了一个规律,离鬼洞越远,发病的时间就越晚,但是不管怎样,这种症状都始终存在,一代人接一代人,临死之时都苦不堪言,任何语言都不足以形容血液变成黄色凝固状的痛苦。

  为了找到破解这种痛苦的办法,部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想尽了办法。多少年之后到了宋朝,终于找到一条重要线索,在黄河下游的淤泥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青铜鼎,该鼎为商代中期产物。此鼎深腹凹底,下有四足,威武凝重,并铸有精美的蝉纹。鼎是古代一种重要的礼器,尤其是在青铜时代,青铜矿都控制在政府手中,青铜的冶炼工艺水平标志着一个国家的强大程度,帝王铸鼎用来祭天地祖先,并在鼎上铸造铭文,向天地汇报一些重要事件。另外用来赏赐诸侯贵族功臣的物品,也经常以青铜为代表,领受恩赏的人,为了记录这重大的荣耀,回去后会命人以领受的青铜为原料,筑造器物来纪念这些当时的重大事件。

  扎格拉玛部族的后人们发现的就是这样一件记录着重大事件的青铜鼎,当年商代君主武丁曾经得到一只染满黄金的玉石眼球,据说这只玉石眼球是在一座崩塌的山峰中找到,同时发现的还有一件赤袍。

  商王武丁认为这只古玉眼是黄帝仙化之后留下的,无比珍贵,将其命名为“雮尘珠”,于是命人铸鼎纪念,青铜鼎上的铭文记录仅限于此,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雮尘珠、避尘珠、赤丹,是自古多次出现在史书中的中国三大神珠,其中雮尘珠是以类似玉的神秘材料制成,相传为黄帝祭天所得,传说后来被用来为汉武帝陪葬,后茂陵被农民军破坏,至今下落不明;避尘珠有可能是全世界最早发现的放射性物质,该珠在中国陕西被发现,发现时由于发生了恶性哄抢事件,遂就此失踪;赤丹则最具传奇性,传说该丹出自三神山,有脱胎换骨之神效,始终为宫廷秘藏,失落于北宋末年。

  扎格拉玛部落的后人有不少擅长占卜,他们通过占卜,认为这只染满黄金的古玉眼球,就是天神之眼,只有用这只古玉眼球来祭祀鬼洞,才能抵消以前族中巫师制造那枚玉眼窥探鬼洞秘密所引来的灾祸。而这枚曾经被武丁拥有过的古玉,在战乱中几经易手,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被埋在某个王室贵族的古墓地宫中,成为了陪葬品,但是占卜的范围有限,无法知道确切的位置。

  此时的扎格拉玛部落已经由迁徙至内地时的五千人,锐减为千余人,他们早已被汉文明同化,连姓氏也随着汉化了。为了摆脱恶疾的枷锁,他们不得不分散到各地,在古墓中寻找雮尘珠,这些人,成为了当时四大盗墓门派的一个分支。

  自古职业盗墓者,按行事手段不同,分为四个派系,发丘、摸金、搬山、卸岭,扎格拉玛部族的后裔,多半学的是“搬山分甲术”,平时用道士的身份伪装,以“搬山道人”自居。

  “搬山道人”与“摸金校尉”有很大的不同,从称谓上便可以看出来,“搬山”采取的是喇叭式盗墓,是一种主要利用外力破坏的手段;而“摸金”则更注重技术和经验。

  扎格拉玛部落后代中的搬山道人们,在此后的岁月中,也不知找了多少古墓,线索断了续,续了断……

  在这种筑篱式的搜索中,雮尘珠依然下落不明,随着时间的推移,搬山术日渐式微,人才凋零,到了民国年间,全国只剩下最后一位年轻的搬山道人,此人是江浙一带最有名的盗墓贼,只因为使得好口技,天下一绝,故人送绰号鹧鸪哨。久而久之,所有的人都忘了他本名叫什么,只以鹧鸪哨称呼。他会使轻功,最擅长破解古墓中的各种机关,并且枪法如神,不仅在倒斗行,即使在绿林之中,也有好大的名头。

  鹧鸪哨遵照祖宗的遗训,根据那一丝丝时有时无的线索,到处追查雮尘珠的下落,最后把目标着落在西夏国的某个藏宝洞里。传说那个藏宝洞距离废弃的古西夏黑水城不远,原是作为西夏国某个重臣修建的陵墓,然而西夏国最后被蒙古人屠灭,当时那位王公大臣还没有来得及入敛,就将宫廷内的重要珍宝,都藏在了里面,有可能雮尘珠也在其中,但是地面没有任何封土等特征,极为难寻。

  鹧鸪哨这种搬山道人,不懂风水星相,从技术上来讲是不可能找到藏宝洞的。这时他的族人已经所存无多,再找不到雮尘珠,这个古老的部族血脉很可能就此灭绝了。眼见自己的族人临死之时的惨状,鹧鸪哨不得不求助于擅长风水分金定穴的摸金校尉。

  可是当时天下大乱,发丘、摸金、搬山、卸岭这四大派系,几乎都断了香火,还懂“搬山术”这套内容,可能就只剩下鹧鸪哨一个人,发丘、卸岭更是早在多少朝之前就不存在了。

  而当时做摸金校尉的人也不多了,屈指算来,全国都不超过十位,那个年代,从事盗墓活动的,更多的是来自军阀统率的官盗,或者是民间的散盗。

  鹧鸪哨千方百计找到了一位已经出家当和尚的摸金校尉,求他传授分金定穴的秘术,这个和尚法号上“了”下“尘”,了尘长老曾经也是个摸金校尉,倒过很多大斗,晚年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了尘法师劝告鹧鸪哨说:“世事无弗了,人皆自烦恼,我佛最自在,一笑而已矣。施主怎么就看不开呢,老僧当年做过摸金校尉,虽然所得之物,大都是用之于民,然而老来静坐思量,心中实难安稳,让那些珍贵的明器重见天日,这世上又会因此多生出多少明争暗斗的腥风血雨。明器这种东西,不管是自己受用了,还是变卖行善,都不是好事,总之这倒斗的行当,造孽太深……”

  鹧鸪哨无奈之下,把实情托出,了尘法师听了原由,便动了善念,准备将摸金的行规手段都传授给鹧鸪哨,但是按规矩,鹧鸪哨先要立一个投命状,才能授他摸金符。

  历来倒斗的活动,都是在黑暗中进行,不管动机如何,都不能够曝光,所以行规是半点马虎不得,了尘法师告诉鹧鸪哨:“我在此出家之时,曾经看到这附近有座古墓,还没有被人倒过斗,地点在寺外山下西北十里,一片荒山野岭中。那里有块半截的无字石碑,其下有座南宋时期的古墓。外部的特征只剩那半截残碑,石碑下是个墓道,那座墓地处偏僻,始终没被盗过,但是穴位选得不好,形如断剑。你按我所说,今夜到那墓中取墓主一套大敛之服来,作为你的投命状,能否顺利取回,就看祖师爷赏不赏你这门手艺了。”

  随后了尘法师给了鹧鸪哨一套家伙,都是摸金校尉的用品,并嘱咐他切记摸金行内的诸般规矩。摸金是倒斗中最注重技术的一个流派,而且渊源最久,很多行内通用的唇典套口,多半都是从摸金校尉口中流传开来的。举个例子,现今盗墓者,都说自己是倒斗的手艺人,但是为什么管盗墓叫作“倒斗”,恐怕很多人都说不上来。这个词最早就是来源于摸金校尉对盗墓的一种生动描绘。中国大墓,除了修在山腹中的,多半上面都有封土堆,以秦陵为例,封土堆的形状就恰似一个量米用的斗,反过来扣在地上,明器地宫都在斗中,取出明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斗翻过来拿开,所以叫倒斗。

  诸如此类典故,以及种种禁忌讲究,鹧鸪哨以前闻所未闻,搬山道人可没这么多名堂,听了了尘长老的讲解,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了尘长老最后再三叮咛的,倒斗的行规要在墓室东南角点上蜡烛,灯亮便开棺摸金,倘若灯灭则速退;另外,不可取多余的东西,不可破坏棺椁,一间墓室只可进出一个来回,离开时要尽量把盗洞回填……

  鹧鸪哨当天夜里独自一人找到了那块南宋古墓的残碑,这时天色正晚,天空阴云浮动,月亮在团团乌云中时隐时现,夜风吹动树林中的枯枝败叶,似是鬼哭狼嚎。

  鹧鸪哨这回不再使用自己的搬山分甲术,而是依照了尘法师的指点,以摸金校尉的手法打出了一条直达墓室的盗洞。

  当下准备了墨斗、捆尸索、探阴爪、蜡烛、软尸香、黑驴蹄子和糯米等物,吃了一粒避尸气的红奁妙心丸,将一把德国二十响镜面匣子枪的机头拨开,插在腰间,又用湿布蒙住口鼻。

  那了尘长老说这墓穴形势混乱,风逆气凶,形如断剑,势如覆舟,这种标准的凶穴中说不定会酿出尸变,不过鹧鸪哨身经百战,再凶险的古墓也不再话下。那些古墓中的精灵鬼怪、粽子阴煞、黑凶白凶,这几年干掉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鹧鸪哨心想:“这回是了尘长老考验自己的胆量和手段,绝不能坠了‘鹧鸪哨’三个字在倒斗行内响当当的字号。”于是做好了准备,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朦胧的月亮,提着马灯,深吸一口气,钻进了盗洞。

  鹧鸪哨凭着敏捷的身手,不多时便钻进了主墓室,这座墓规模不大,高度也十分有限,显得分外压抑。地上堆了不少明器,鹧鸪哨对那些琐碎的陪葬之物看也不看,进去之后,便找准墓室东南角,点燃了一支蜡烛,转身看了看墓主的棺椁,发现这里没有椁,只有棺,是一具铜角金棺,整个棺材都是铜的。在鹧鸪哨的盗墓生涯中,这种棺材还是初次见到,以前只是听说过这种铜角金棺是为了防止乍尸而特制的,很可能是因为墓主下葬前,已经出现了某些尸变的迹象。

  不过鹧鸪哨艺高人胆大,用探阴爪启开沉重的棺盖,只见棺中是个女子,面目如生,也就三十岁上下,是个贵妇模样,两腮微鼓,这说明她口中含有防腐的珠子,头上插满了金银首饰,身上盖着一层绣被。从上半身看,女尸身穿九套大殓之服,只扒她最外边的一套下来,回去便有交代。鹧鸪哨翻身跃进棺中,取出捆尸索,在自己身上缠了两遭,于胸口处打个结,另一端做成一个类似上吊用的绳圈,套住女尸的脖子。

  鹧鸪哨屏住呼吸趴在棺中,和女尸脸对着脸,在棺中点了一块软尸香顺手就放在南宋女尸的脸侧,软尸香可以迅速把发硬的尸体熏软。向后坐到棺中女尸腿上,调整好捆尸索的长度,一抬头挺直腰干,由于受到脖子上捆尸索的牵引,女尸也同时随着他坐了起来。

  摸金校尉用捆尸索一端套在自己胸前,一端做成绳套拴住尸体的脖子,是为了使尸体立起来,而且自己可以腾下手来,去脱尸体身上的衣服。由于摸金校尉是骑在尸体身上,尸体立起来后,就比摸金校尉矮上一块,所以捆尸索都缠在胸口,另一端套住尸体的脖颈,这样才能保持水平。后来此术流至民盗之中,但是未得其详,用的绳子是普通的绳子,绳上没有墨;而且民盗也没搞清楚捆尸索的系法,自己这边不是缠在胸前,而也是和尸体那端一样,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有不少人就因为方法不当,糊里糊涂地死在这上边。

  鹧鸪哨用捆尸索把女尸扯了起来,刚要动手解开女尸穿在最外边的敛服,忽然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吹过,回头一看墓室东南角的蜡烛火苗,被风吹得飘飘忽忽,似乎随时都会熄灭。鹧鸪哨此刻和女尸被捆尸索拴在一起,见那蜡烛即将熄灭,暗道一声:“糟糕。”看来这套大敛服是拿不到了,然而对面的女尸忽然一张嘴,从紧闭的口中掉落出一个黑紫色的珠子。

  鹧鸪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女尸,女尸的脸上正在慢慢地长出一层极细的白色绒毛,看来只要墓室东南角的蜡烛一灭,这尸体要变成白凶了,不过纵然真的发生尸变,自己这捆尸索也尽可以克制它。

  不过按照摸金校尉的行规,蜡烛灭了就不可以再取墓室中的任何明器,鹧鸪哨十五岁便开始做搬山道人,十二年来久历艰险,遇上了不知多少难以想象的复杂场面,这时候如果就此罢手,自是可以全身而退,然而知难而返,不是他行事的作风。

  鹧鸪哨的打算,是既不能让蜡烛灭了,也不能给这古尸尸变的机会,女尸身上穿的大敛之服也必须扒下来给了尘长老带回去,若不如此,也显不出自己的手段。

  鹧鸪哨瞄了一眼女尸口中掉落的深紫色珠子,便知道大概是用“朱砂”同“紫玉”混合的丹丸,这是种崂山术里为了不让死者产生尸变而秘制的“定尸丹”。中国古代的贵族极少愿意火葬,如果死后有将要尸变迹象,便请道士用丹药制住,依旧入土敛葬,但是这些事除了死者的家属知道,绝不对外吐露半句。

  墓室东南角的蜡烛火苗,不知被哪里出现的阴风,吹得忽明忽暗,眨眼间就会熄灭,鹧鸪哨坐在女尸身上,左手一抻捆尸索,那女尸被软尸香熏得久了,脖颈受到拉扯,立即头向后仰,张开了嘴。

  鹧鸪哨立刻用右手捡起掉落在棺中的定尸丹,塞进了女尸口中,抬脚撑住女尸的肚腹,再次扯动捆尸索,把女尸头部扯得向下一低,闭了上嘴,那枚定尸丹便再次留在了她的口中。

  随后鹧鸪哨腾出右手抽出腰间的匣子枪,回手便是一枪,“啪”的一声,将墓室中的一面瓦当打落在地。这间墓室是砖木结构,为了保护木椽,修建之时在木椽处都覆以圆柱形的瓦当,瓦当被子弹击中,有一大块掉落在地上,刚好落在蜡烛附近,被上面的风一带,蜡烛只呼的一闪,竟然没有熄灭,这一枪角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半截空心圆柱形状的瓦当,如同防风的套桶,刚好遮住了蜡烛的东南两侧,东侧是墓道入口,这样一来,就把外边吹进来的气流尽数挡住,只要不把瓦当吹倒,蜡烛就不会熄灭。

  鹧鸪哨由于要扯着捆尸索,左手不敢稍离,又怕蜡烛随时会熄掉,这才兵行险招,凭借着超凡脱俗的身手,开枪打落瓦当遮风。

  只要蜡烛不灭,就不算破了摸金校尉的规矩,即使真的发生尸变,也要倾尽全力把这具南宋女尸身上的敛服取到手。

  这时天色已经不早,必须赶在金鸡报晓前离开。摸金校尉的各种禁忌规矩极多,“鸡鸣不摸金”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不管动机如何,什么替天行道也好,为民取财,扶危济贫也好,盗墓贼终究是盗墓贼,倒斗是绝对不能见光的行当,倘若坏了规矩,天亮的时候还留在墓室之中,那连祖师爷都保佑不了。

  此时了尘长老虽然传了鹧鸪哨种种行规及手法,并给了他一整套的摸金器械,但是并没有授他最重要的摸金符,如果不戴摸金符,而以摸金校尉的手段去倒斗,是十分危险的,假如这样仍然能从古墓中倒出明器,才有资格取得摸金符。

  打盗洞通入墓室便已用了很多时间,迟则生变,越快把敛服倒出来越好。鹧鸪哨估摸着时间所剩无几了,便摆了个魁星踢斗的姿势,坐在南宋女尸腿上,用脚和胸前的捆尸索固定住棺中的南宋女尸,让她保持坐姿,伸手去解罩在她最外层的敛服。

  忽然鹧鸪哨觉得脖子上一痒,似乎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趴在自己肩头,鹧鸪哨饶是胆大,也觉得全身汗毛倒竖,急忙保持着身不动、膀不摇的姿势,扭回头去看自己肩膀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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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6: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野猫

只见一只花纹斑斓的大野猫,不知何时,从盗洞中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墓室,此刻正趴在鹧鸪哨的肩头,用两只大猫眼恶狠狠地同鹧鸪哨对视。

  鹧鸪哨暗骂一声“晦气”,倒斗的不管哪一门,都最忌讳在墓室中遇见猫、狐、黄鼠狼之类的动物,尤其是野猫,传说猫身上有某种神秘的生物电,如果活猫碰到死尸,是最容易激起尸变的。

  这只不请自来的大野猫,一点都不怕陌生人,它趴在鹧鸪哨的肩头,同鹧鸪哨对视了一下,便低头向棺中张望。它似乎对棺中那些摆放在女尸身旁的明器极感兴趣,那些金光闪闪的器物,在它眼中如同具有无比吸引力的玩物,随时都可能扑进棺中。

  鹧鸪哨把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担心这只野猫从自己肩头跳进棺材里,一旦让它碰到女尸,即便是女尸口中含着定尸丸,也必定会引发尸变,真要是变作了白凶,自己虽然不惧,但是一来动静闹得大了,说不定会把蜡烛碰灭;二来时间不多,恐怕来不及取女尸的敛服回去拿给了尘长老了,鸡鸣不摸金的行规,同灯灭不摸金的规矩一样,都是摸金校尉必须遵循的铁则。

  虽然凭鹧鸪哨的身手,即使坏了这些摸金行规,取走这套敛服易如探囊取物,但是道上的人最看重信义承诺,把这些规则看得比性命还要来得金贵,鹧鸪哨这样的高手,更是十分珍惜。倒斗的名头本就好说不好听,如果再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规则,那么就会沦落成民间散盗一样的毛贼。

  说时迟,那时快,这些想法在鹧鸪哨的脑中也只一转念,更不容他多想,那只条纹斑斓的大野猫,再也抵受不住明器亮晶晶的诱惑,一弓身,就要从鹧鸪哨的肩头跃将下去。

  鹧鸪哨想伸手抓住这只大野猫,但是唯恐身体一动,惊动于它,反而会碰到南宋女尸,这时眼瞅着野猫就要跳进棺内,急中生智,连忙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鹧鸪哨这绰号的由来,便是因为他会使诸般口技,模仿各种动物机器人声,学什么像什么,有以假乱真的本领。这工夫为了吸引野猫的注意力,嘬起嘴来轻吹两声口哨,然后模仿起猫的叫声,喵喵叫了几下。

  那只准备跳进棺材里的大野猫,果然被同类的叫声吸引,耳朵一耸,在鹧鸪哨肩头寻找猫叫声的来源,野猫大概也感到奇怪,没看见有别的猫啊?躲在哪里?听声音好像还就在附近。

  鹧鸪哨一看这只大野猫中计,便盘算着如何能够将它引离棺材,只要再有一丁点时间,把女尸的敛服扒下来,便可大功告成,那时候这只臭猫愿意去棺材里玩便随它去好了,但是如何才能把它暂时引走呢?

  为了分散野猫的注意力,鹧鸪哨又轻轻地学了两声鸟叫,野猫可能有几天没吃饭了,听见鸟叫,便食指大动,终于发现,那鸟叫声,是从旁边这个家伙的眼睛下边发出来的,这个人脸上还蒙了块布,这黑布下面定有古怪,说不定藏着只小麻雀。

  大野猫一想到小麻雀,顿时饿得眼睛发蓝,抬起猫爪一下下地去抓鹧鸪哨蒙在嘴上的黑布,鹧鸪哨心中窃喜,暗骂:“该死的笨猫,蠢到家了。”

  鹧鸪哨利用大野猫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黑布上的机会,用手悄悄地抓住棺中陪葬的一件明器,那是一只纯金的金丝镯子。为了不惊动野猫,他保持胳膊不动,只用大拇指一弹,将那金丝镯子弹向身后的盗洞。

  金丝镯子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掉落在墓室后的盗洞口附近。墓室里始终静悄悄的,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那镯子一落地,果然引起了野猫的注意。鹧鸪哨这时也不再使用口技,野猫以为那只小麻雀趁自己不注意,跑到后边去了,“喵喵”一叫,追着声音跳进了盗洞,想去捕食。

  鹧鸪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野猫刚一跳离自己的肩头,便立刻掏出二十响带快慢机的德国镜面匣子枪,想要回身开枪把那只大野猫打死,以免它再跳上来捣乱。却不料回头一望,身后的墓室中,除了初时那只花纹斑斓的大野猫,竟又钻进来七八只大大小小的野猫,有一只离半罩住蜡烛的瓦当极近,只要随便一碰,瓦当就会压灭蜡烛。

  鹧鸪哨的额头涔涔冒出冷汗,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遭,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墓室中,遇到了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异情况,难道是刚才自己做的口技引起了附近野猫们的注意?猫的耳音最灵,听到洞中传来麻雀的叫声,便都钻进来想要饱餐一顿。天色随时会亮,这可如何是好?

  按往常的经验,野猫这种动物生性多疑,很少会主动从盗洞钻进古墓,鹧鸪哨望着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野猫哭笑不得,今夜这是怎么了,按倒葫芦又起来瓢,想不到从这古墓中摸一套敛服,平时这种不在话下的小事,今夜竟然生出这许多波折。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了,用冠绝天下的口技,引开了一只野猫,却招来了大批野猫。

  凭鹧鸪哨那套百步穿杨的枪法,完全可以用快枪解决掉进入墓室中的野猫,但是稍有差迟,奔蹿或者受伤的野猫便会把蜡烛碰灭。

  如果在鸡鸣灯灭前拿不到这套敛服,就学不到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之术了,想到部族中的人临死前苦不堪言的惨状,鹧鸪哨便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困难都挡不住自己,当下一咬牙,这种情况就不能求稳,必须以快制快,在那些该死的野猫惹出事端之前,便把女尸的敛服扒下来。

  鹧鸪哨出手如电,将女尸身体固定住之后,将它的敛服搭袢扯掉,用脚抬起女尸的左臂,想把敛服的袖子从女尸胳膊上褪下来,然而刚一动手,忽见两只野猫跳上了铜角金棺的棺帮,那野猫为何不怕人呢?只因长期从事倒斗的人,身上阴气重,阳气弱,再加上一袭黑衣身手轻盈,又服食了抑制呼吸心脉化解尸毒的红奁妙心丸,所以在动物眼中,这种盗墓贼和死人差不多,野猫们觉得死人并不存在危险。

  一黑一花两只大野猫,被金角铜棺那黄澄澄的颜色所吸引,纵身跃了上来,两只野猫互相打闹,你冲我龇龇猫牙,我给你一猫爪子,翻翻滚滚地同时掉进棺中。

  眼看野猫就要碰到古尸了,此时女尸口中含住定尸丹,尸身上的白毛已经减退,恢复如初,但是如果被野猫碰到,肯定立刻就会发生尸变。鹧鸪哨心里十分清楚,一旦尸变,那白凶极是猛恶,不是一时三刻所能制得住的。估计再过小半炷香的工夫,就该金鸡报晓了,虽然金鸡一鸣,白凶也发作不得,但是女尸身上这套敛服是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了。

  这也就是鹧鸪哨的身手,在野猫碰到女尸之前的一瞬间,鹧鸪哨扯动捆尸索,一挺腰杆儿,腾空而起,从金角铜棺中向左边跳了出去,把那南宋女尸也一并从金角铜棺中扯出,一人一尸都落在墓室的地面上。

  这时已经有三四只野猫,都进了棺材里,在铜角金棺中互相追逐着嬉戏,鹧鸪哨暗道真是险过剃头。既然已离了铜角金棺,更不敢耽搁,把女尸从自己身上推起来,仍是抬脚架起女尸的胳膊,想把女尸的敛服扒下来,然而借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发现那女尸的嘴不知什么时候又张开了,大概是带着女尸从铜角金棺中跳出来,动作幅度太大,又把女尸的嘴颠开了。

  只见那女尸身上又开始浮现出一层白色绒毛,就如同食物变质发霉生出的白毛一样,眼看着越来越长,张开的尸口对着鹧鸪哨散出一团黑雾。鹧鸪哨心中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好浓的尸气,若不是事先服了红奁妙心丸,被这尸气一熏,立刻就会中尸毒身亡。

  对于古尸黑雾一般的尸气,鹧鸪哨不敢大意,低头避让,只见原本含在南宋女尸口中的深紫色定尸丸,正落在半罩住蜡烛的瓦当旁。面对即将尸变的南宋女尸,如果不管不顾地继续扒她身上的敛服,转眼间就会变为白凶。鹧鸪哨只好把抓住女尸身上敛服的手松开,不管怎么说,趁现在尸变的程度不高,先把这粒定尸丸给女尸塞回去。

  于是鹧鸪哨着地一滚,他与南宋女尸之间被捆尸索连在一起,那具正在慢慢长出白色细毛的南宋女尸,也被鹧鸪哨扯着拖向墓室东南角。

  墓室的东南角是整座墓室中照明的死角,现在墓室中的光源一共有两处,一处是挂在铜角金棺盖子上的马灯,另一处便是被瓦当半遮住的蜡烛。瓦当与铜角金棺形成的阴影交汇在墓室的东南角落,而那粒定尸丹就刚好落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随着烛光摇曳,时而瞧得见,时而又被黑暗吞没。

  鹧鸪哨滚到近前,伸手去拿地上的定尸丹,忽然从光线死角的阴影中蹿出一只大猫,正是最初进墓室捣乱的那只野猫,那猫可能饿得狠了,见什么想吃什么,张口便咬地上的定尸丹。

  鹧鸪哨对这只野猫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但是这时候伸手取定尸丹已经晚了,鹧鸪哨情急之下,只好故计重施,以天下第一的口技学了两声老鼠叫。那只花纹斑斓的大野猫果然再次中计,稍稍一愣神,瞪着一双大猫眼盯着鹧鸪哨,只是没搞明白对面这只大老鼠怎么与平常的老鼠长得不一样,所以没有立即扑上来。

  鹧鸪哨趁着野猫一怔的时机,用手抄起地上的定尸丸,顺手塞进南宋女尸口中,跟着飞出一脚,把大野猫像个皮球一样踢了出去,鹧鸪哨这一脚何等凌厉,加之无声无息,那野猫猝不及防,只把它踢得一头撞在墓室墙上,骨断筋折,脑袋碎成了数瓣,哼都没哼一声便一命呜呼了。

  鹧鸪哨踢死了大野猫,心中暗道:“非是要取你性命,只是你这馋猫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大事,留你不得,你成佛吧。”

  鹧鸪哨有掐心思点儿① 的功夫,凭直觉这么一算,附近村落的大公鸡不出半支纸烟的时间,就会啼鸣报晓。再也等不得了,当下一扯捆尸索,把南宋女尸拽起,南宋女尸罩在最外边的敛服已经完全解开,只剩下两只衣袖。女尸身穿九套敛服,衣服套得非常紧,但是只要顺着敛服及身体的走势,使用的手法得当,费不了太大力气便可全扒下来。

  鹧鸪哨扶正南宋女尸的尸体,准备把她的尸身转过去,这样不用抬死尸的胳膊,只要从南宋女尸背后顺势一扯,那就算完活了。

  然而还没等鹧鸪哨把南宋女尸转过去,就觉得一阵阵腥风浮动,钻进墓室的其余野猫都听到了刚才老鼠的叫声,而且那老鼠叫是从鹧鸪哨身上发出来的,野猫们都饿得久了,此刻听到老鼠叫声,便纷纷蹿向鹧鸪哨,要在他身上找找老鼠在哪。

  十几只大小野猫同时扑了上来,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把它们同时解决,鹧鸪哨心中一片冰凉:“罢了,看来天意如此,老天不容我学这套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秘术。”

  但是这气馁的念头,在心中一闪即逝,野猫们来得快,鹧鸪哨的口技更快,鹧鸪哨学着野猫的叫声:“喵———嗷———喵———嗷———”

  野猫们哪想得到鹧鸪哨有这种本事,本来在他身上有老鼠叫,这会儿又有野猫的叫声,一时搞不清状况,野猫本就生性多疑,一时都停住不前,瞪着猫眼盯住鹧鸪哨。

  野猫们的眼睛在漆黑的墓室中如同数十盏明亮的小灯,散发出充满野性而又诡诈的光芒,鹧鸪哨不管野猫们怎么打算,立刻把南宋女尸的尸身转了过去,用捆尸索定住女尸,扯它尸身上的敛服。

  几乎在这同时,饥饿的野猫们也打定了主意,好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样,不管是老鼠还是死人,都是可以吃的东西,这回不管再有什么声音,也要先咬上一口再说,一只只野猫都像是离弦的快箭,骤然扑至。

  鹧鸪哨也知道,这个诡异漫长的夜晚,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这最后几秒钟了。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必须同时做到,第一,不能让野猫们碰到南宋女尸,激起尸变;第二,也不能让任何一只野猫碰熄了墓室中的蜡烛;第三,要赶在金鸡报晓前扒下南宋女尸的敛服,绝不能打破鸡鸣吹灯不摸金的规矩。

  鹧鸪哨向后退了一步,踏住脚下的瓦当,用脚把瓦当踢向扑在最前边的野猫,激射而出的瓦当刚好打在那只黑色野猫的鼻梁上,野猫“嗷”的一声惨叫,滚在一边。

  这时鹧鸪哨也抱着南宋女尸倒地,避过了从半空扑过来的两只野猫,顺手抓起地上的蜡烛,右手擎着蜡烛,用蜡烛的火苗烧断自己胸前的捆尸索,左手抓住南宋女尸敛服的后襟。鹧鸪哨和南宋女尸都是倒在地上的,此时抬脚把背对着自己的南宋女尸向前一脚蹬出,将女尸身上的敛服扯了下来,这一下动作幅度稍稍大了些,鹧鸪哨一手抓着敛服,一手举着的蜡烛也已熄灭,远处的金鸡报晓声同时随着风传进盗洞之中。

  猫吃死人是很罕见的情形,而这墓室中十数只疯了一般的野猫,同时扑到南宋女尸身上乱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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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6: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黑水城

鸡鸣灯灭,敛服拿到手,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完成的,很难判断哪个先哪个后。鹧鸪哨把蒙在嘴上的黑布扯落,只见那些饥饿的野猫们都趴在南宋女尸的身上乱抓乱咬,还有数只在墓室另一端,争相撕咬着先前撞死的野猫尸体。鹧鸪哨看得暗暗心惊,这哪里像是猫,分明就是一群饿着肚子的厉鬼。

  此时鸡鸣三遍,已经不会再发生尸变了,这古墓中的女尸,嘴中含着定尸丸,受到药物的克制,把尸毒都积存在尸体内部,没有向外扩散,所以女尸至今仍然保存完好,这些饿猫们吃了她的肉,肯定会中尸毒而死。

  于是鹧鸪哨把取到的敛服叠好,提了棺板上的马灯,从盗洞中钻了出去,此刻虽已鸡鸣,天色却仍然黑得厉害。鹧鸪哨趁黑把盗洞回填,将野猫以及古墓中的一切都封在里边,又把那半截无字石碑放回原位,再一看,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这才回转无苦寺,见到了尘长老,把敛服奉上,将一夜中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遍,最后对了尘长老说道:“鸡鸣灯灭的同时,才把古尸的敛服拿到手中,已经无法分辨哪般在前,哪般在后,不敢断言没有破了行规。想必弟子无缘得吾师传授,日后如得不死,定再来聆听吾师禅理,弟子现下尚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了尘长老也曾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曾是摸金校尉中出于其类,拔乎其萃的顶尖人物,听鹧鸪哨这番话,如何不晓得他的意思,想那鹧鸪哨也是倒斗行里数得着的人物,他这么说是以退为进。

  了尘长老看着跪在地上的鹧鸪哨,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几乎和现在的鹧鸪哨一模一样。

  了尘长老自从听了鹧鸪哨做搬山道人的原由和这番经过,便已打定主意,一者因为救人出苦海乃是佛门宗旨,既然知道了扎格拉玛部落的秘密,便无袖手旁观的道理;再者是爱惜他身手了得,为人坦荡,并没有隐瞒灯灭鸡鸣同时才扒到敛服的细节,在这个人心不古的社会里,当真是难能可贵,自己这一身分金定穴的秘术,尽可传授于他。

  了尘长老把鹧鸪哨从地上扶起来,对他说道:“快快请起,虽然在鸡鸣灯灭之时,才摸得敛服,也并不算坏了摸金行规,祖师爷只是说鸡鸣灯灭之后才不可摸金,可没说过同时二字。”

  鹧鸪哨闻听此言,心中不胜欢喜,纳头便拜,要行拜师之礼:“承蒙吾师不弃,收录门墙,实乃三生有幸,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了尘长老急忙拦住:“不必行此大礼,摸金校尉自古以来便只有同行之说,从无师徒之承,不像那搬山卸岭,由师传徒,代代相传。凡是用摸金校尉的手段倒斗,遵守摸金校尉的行规,便算是同行,老衲传你这些秘术,那是咱们二人的缘分,但也只是与你有同门之谊,没有师傅之名分。”

  鹧鸪哨虽然受到了尘长老的阻拦,仍然坚持行了大礼,然后垂手肃立,听候了尘长老教诲。了尘长老对鹧鸪哨这次倒斗摸得敛服的经过甚为满意,稍后便把那南宋女尸的敛服焚化了,念几遍往生咒,让尸变者往生极乐。

  了尘长老只是觉得鹧鸪哨一脚踢死野猫做得狠了些,不管怎么说这事做得绝了点,便对鹧鸪哨大谈佛理,劝他以后凡是与人动手,都尽量给对方留条活路,别把事情做到赶尽杀绝,这样做也是给自己积些阴福。

  鹧鸪哨对了尘长老极为尊敬,但是觉得了尘长老出家以后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弄死只猫也值得这么小题大做,鹧鸪哨对此颇不以为然:“想某平生杀人如麻,踢死个把碍事的野猫又算得什么。”但是也不好出言反驳,只好捺下性子来,听了尘长老大讲因果。

  好不容易等了尘长老口吐莲花般的禅理告一段落,这才把摸金校尉的行规手段、禁忌避讳以及各种传承又对鹧鸪哨一一细说了一遍。上次说得简略,这次则是不厌其详,逐条逐条地解说透彻。

  做倒斗的人,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半人半鬼,在普通人都安然入梦的黑夜里,才进古墓摸金。一天打不完盗洞,可以分做十天,但是有一条,一旦进了墓室,在鸡鸣之后便不能再碰棺椁,因为一个世界都有一个世界的法则,鸡鸣之后的世界属于阳,黑夜的阴在这时候必须回避,这就叫“阳人上路,阴人回避,鸡鸣不摸金”。金鸡报晓后的世界,不再属于盗墓者,如果破了规矩,祖师爷必定降罪,对于这些事必须相信,否则真就会有吃不了兜着走的那一天。

  摸金校尉进入古墓玄宫之后,开棺前必须要在东南角摆放一支点燃的蜡烛,一是防止玄宫中的有毒气体突然增加;二来这算是几千年前祖师爷所传一条活人与死人之间的默认契约,蜡烛灭了,说明这玄宫中的明器拿不得,如果硬要拿,也不是不可以,出了什么麻烦就自己担着,只要八字够硬,尽可以在灯灭之后把明器带出来,但是那样做是极危险的,可以说九死一生。倒斗摸金是求财取明器的,不是挖绝户坟的,世界上有大批明器的古墓所在皆有,犯不上拿自己的性命死磕,所以这条被摸金校尉最为看重的“灯灭不摸金”的规则,最好能够谨守。还有这蜡烛火苗的明与灭,可以预测是否会发生尸变,以及墓里下的一些恶毒符咒,故此说蜡烛的光亮便是摸金校尉的命也不为过,倒斗必须点蜡烛,是摸金校尉与其余盗墓者最大的不同……

  鹧鸪哨一一牢记在心,从这以后便要告别搬山道人的身份,改做摸金校尉了。

  了尘长老从怀中取出两枚摸金符对鹧鸪哨说道:“此符乃千年古物,学得摸金校尉的手段,顶多算半个摸金校尉,只有戴了摸金符才算正宗的摸金校尉。这两枚摸金符是老衲与当年的一位同行的,我二人曾经倒过不少大斗,可惜二十年前他在洛阳的一处古墓里中了丧魂钉机关,唉……那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老衲这枚摸金符从此便归你所有,只盼你日后倒斗

  摸金,都不可破坏行规,能够对得起咱们摸金校尉的字号。”

  鹧鸪哨急忙用双手接过摸金符,恭恭敬敬地戴在自己脖颈上,贴肉藏好,再次倒地拜谢了尘长老。

  了尘长老详细问了鹧鸪哨一些事情,都是那个古老部落与鬼洞、雮尘珠之间的种种羁绊,然后又问了一些关于西夏国藏宝洞的情况。

  听鹧鸪哨说明之后,了尘长老缓缓点头:“那雮尘珠的事迹,老衲也曾听说过一些。相传雮尘珠又名凤凰胆,有说为黄帝仙化之时所留;有说得之于地下千丈之处;是地母变化而成的万年古玉,亦有说是凤凰灵气所结,种种传说,莫衷一是。其形状酷似人的眼球,乃是世间第一奇珍,当年陪葬于茂陵,后来赤眉军大肆发掘,茂陵中的物品就此散落于民间,想不到最后却落到西夏王室手中。”

  鹧鸪哨对了尘长老说道:“弟子族中亲眷,多为鬼洞恶咒所缠,临死之时都苦不可言。祖上代代相传,此祸都是由于当年族中大祭司,并不知道雮尘珠为何物,只是通过神喻,知道用一块眼球形状的古玉可以洞悉鬼洞详情,于是自造了个假雮尘珠窥视鬼洞中的秘密,才引发了这无穷之灾。后来族人迁移至中原,才了解到世间有此神物,只有找到真正的雮尘珠,才能设法消解鬼洞之灾,自此族中人人都以寻找雮尘珠为任,穷尽无数心血,始终一无所获。弟子年前获悉,在宋代,这雮尘珠曾经辗转流入西夏,当年蒙古人也曾大肆搜索西夏王室宝藏,但是那些宫廷重宝被藏得极为隐蔽,终未叫蒙古人找到。传说西夏有一名城黑水城,后被弃为死城,黑水城附近有处寺庙,名为黑水河通天大佛寺,寺庙原本是作为黑水城外围的一个据点改建而成。当时西夏有位通天晓地的大臣,名为野利戽?①,是野利仁荣之后,他夜晚路经黑水城,在城头巡视,见距城十里的外围土城上空,三星照耀,有紫气冲于云霄之间,便大兴土木,将那里改建成通天大佛寺,希望自己死后能埋葬在那里。但是后来这位大臣为李姓王朝所杀,建于寺下的陵墓就始终空着。再后来黑水河改道,整座黑水城大半被沙土吞噬,就成为了弃城。末代献宗李德旺在国破之时,命人将王宫中的奇珍异宝,都藏进了黑水城附近的那座空坟,雮尘珠极有可能也在其中。那里的地面建筑早已毁坏,若不以分金定穴秘术,根本无法找到准确的位置。

  了尘长老听罢,对鹧鸪哨说道:“黑水城位于贺兰山之外,头枕青山,足踏玉带,端的是块风水宝地。西夏贵族陵寝,吸收了秦汉李唐几朝墓葬之长,规模宏伟,布局严整,再加上西夏人信奉佛法,受佛教影响极深,同时又具有党项人的民族特点,所以在陵墓构造上别具一格,后人难以窥其奥秘,就如同失传已久的西夏文字,一撇一捺,都像是中原文字,却又比之更为繁杂。”

  鹧鸪哨应道:“正是如此,若干年前曾有大批洋人勾结马贼,盗掠黑水城古物,共挖出七座佛塔,掠走塔中珍品无数,其中便有很多用西夏文写成的文献典籍,说不定其中会有关于雮尘珠的记载,只可惜都已流落海外,无法寻查了。倘若能找到西夏典籍中对黑水通天大佛寺中墓穴的方位记载,倒也省去许多周折。”

  了尘长老对鹧鸪哨说道:“西夏文失传已久,今人也只解读出少量,即使有明确记载,也没办法译出。不过有三星辉映,紫气冲天的地方,应该是一处龙楼宝殿,以摸金校尉的分金定穴秘术,即便地上没有痕迹,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那处古墓藏宝洞。”

  分金定穴是天星风水的一个分支,也是最难的一项,需要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才可根据日月星辰来查看地脉支干。若想学分金定穴,必先从最基础的风水术逐渐学起,风水之术繁杂奥妙,非是一朝一夕之间所能掌握,少说也要学上五六个年头。

  了尘长老知道鹧鸪哨心急如焚,便决定先同他一起到贺兰山外的黑水城走一趟,把那雮尘珠拿到手,再慢慢传授他分金定穴秘术。

  鹧鸪哨见了尘长老欲出马相助,感激不已。二人稍作准备,便动身出发。了尘长老是出家人,途中仍是做云游化缘的僧侣装扮,鹧鸪哨一直都充做道士,但一僧一道同行,难免惹人注目,于是鹧鸪哨换了俗家的服饰,一路上对了尘长老小心服侍。

  从浙江到贺兰山,何止山高水远,好在那了尘长老当年也是寻龙倒斗的高手,虽然年迈,但是腿脚依然利索。这一天到了临川便准备弃车换舟,乘坐渡船进入黄河,拟定在五香堡下船,那里距离贺兰山便不远了。

  等船的时候,遥望远处黄河曲折流转,如同一条玉带,观之令人荡气回肠。了尘长老与鹧鸪哨闲谈当地风物人情,顺便讲述了一段当年在此地的经历。

  当年了尘长老还没出家,是摸金校尉中拔尖的人物,有个绰号唤作“飞天歘猊① ”。有一次要过青铜峡去北面的百零八塔,当地人都传说这黄河的河神是极灵验的,过往的船只必须把货物扔进河中一些,才能顺利过去。

  可是了尘长老当年搭乘的那条船,是贩焄② 土的私船,以前没来过这段河道,船老大更是一介盐枭,为人十分吝啬,有船夫劝他给河神献祭,船老大说什么也不肯把焄土扔进河中一袋,只撒了把大盐粒子。

  当夜在青铜峡前的一段留宿,来了一个头戴绿疙瘩帽刺儿的老者,平时人们头上帽子的帽刺儿都是红的,而这位老者头上偏偏戴了个绿的,显得十分扎眼。老者手中端着个瓢,想

  找船老大讨一瓢焄土,那焄土是非常贵重的香料,船老大如何肯平白给他,就连哄带赶把老者赶走。

  了尘长老年轻的时候便是心善,见那老者可怜,便掏出钱问船老大买了一瓢焄土。这焄土可以用来代替石灰垫棺材底,干燥而有持久的异香,当时了尘长老也没问那老者要焄土做什么,就送给头戴绿疙瘩帽刺儿的老头一瓢,老者千恩万谢地去了。

  转天继续开船前行,到了青铜峡,可不得了了,从河中突然冒出一只巨鼋,跟两三间房子连在一起那么大。那巨鼋冲着船就来了,最后把整条船给顶翻了才算完,整船的货物全沉到了河里,然而船上的人一个没死,都被河水卷上了岸,后来人们都说这多亏了尘长老施舍了那一瓢焄土,河神祖宗才开恩放了他们。

  鹧鸪哨听罢也是心惊,任你多大本事,在这波涛汹涌的黄河之中也施展不得,可见为人处事,须留有余地。忽然想起一事,便问了尘长老:“弟子听人说,在江河湖海之上乘船,有很多忌讳,比如不能说翻、覆之类的字眼,一旦说了船就会出事。这水上行舟的诸般禁忌讲究,要细数起来恐怕也不比摸金校尉的少几条。”

  了尘长老正要回答,忽然等船的人群纷纷拥向前边,船已开了过来,于是二人住口不谈,鹧鸪哨搀扶着了尘长老,随着人群上了船。

  这时晴空万里,骄阳似火,河面上无风无浪,船行得极是平稳。船上乘客很多,鹧鸪哨与了尘长老不喜热闹,捡人少的地方,一边凭栏观看黄河沿岸的风景,一边指点风水形势,也甚为自得。

  正说话间,鹧鸪哨忽然压低声音对了尘长老说道:“这船上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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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神父

鹧鸪哨所指是船上的几个洋人,鹧鸪哨偷眼看了多时,觉得这几个洋人形迹可疑,而且身上都藏着枪,行李中有几把洋铲和铁钎绳索,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最奇怪的是这些外国人不像鹧鸪哨平时接触过的那些,鹧鸪哨认识一些外国人,也懂得他们的部分语言,但是船上的这几个洋人,既不像古板拘谨的英国人,不像严肃的德国人,也不像散漫的美国人,这些大鼻子亚麻色头发的洋人,全身透着一股流氓气,很奇怪,究竟是哪国人?鹧鸪哨又看了两眼,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是大鼻子老俄。

  鹧鸪哨觉得这些俄国人有可能是去黑水城挖古董的,俄国国内发生革命之后,很多人从国内流亡出来,其后代就一直混迹于中国,不承认自己是苏联人,而以俄流亡人自居,净是做些不法的买卖。

  了尘长老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人,自然是懂得鹧鸪哨言下之意,示意鹧鸪哨不可轻举妄动:“咱们做的都是机密之事,须避人耳目,尽量不要多生事端。”

  鹧鸪哨对了尘长老说道:“待弟子过去打探明白,这些洋鬼子倘若也是去黑水城盗宝,那离咱们的目标很近,未免碍手碍脚,找个没人地方,顺手把他们做掉,省得留下后患。”

  不等了尘长老劝阻,鹧鸪哨就挤进人群,到那些俄国人附近偷听他们的谈话。原来这批人一共有六个,五个俄国人,一个美国人。

  五个俄国人都是流亡在中国的沙俄后裔,做倒卖军火的生意,听说黑水城曾经出土过大批文物,觉得有利可图,准备去碰碰运气,偷偷挖几箱回来。

  美国人是个三四十岁的神父,前几年曾经到宁青等地传教,旅途中到过黑水城的遗址。神父在中国转了一圈,准备再次去银川等地宣传信上帝得永生,这件事无意中对路上遇到的这五个俄国人提起,那些俄国人就趁机说想去那里做生意,让神父顺便带他们去黑水城看看。

  很少有人会骗神职人员,所以神父也不知是计。他们六人之间语言不通,俄国人不会说英语,美国人不会说俄语,好在双方在中国待的时间长了,都能讲中文,互相之间就用中文沟通。

  鹧鸪哨听了几句,只听那些人十句话有三句是在说黑水城,那美国神父不知道这些人是想去挖文物,把自己在黑水城所见所闻,事无大小,都说了出来。说那里的佛塔半截埋在地下,里面有大批的佛像,个个镶金嵌银,造型精美,还有些佛像是用象牙和古玉雕刻的,美轮美奂,那种神奇的工艺,简直只有上帝的双手才可以制作出来。

  五个俄国人听得直流口水,掏出伏特加灌了两口,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黑水城,把那些珍贵的文物,都挖到手,换成大批烟土、女人、枪支弹药,还有伏特加。

  鹧鸪哨听了之后心中冷笑,鹧鸪哨也曾去黑水城找过通天大佛寺,所以对黑水城遗址十分熟悉。其实这些大鼻子们不知道,早在十九世纪初,欧洲就兴起过一次中国探险热潮,黑水城的文物,大多在那时候被盗掘光了,现在城池的遗址中只剩下一些泥塑的造像和瓦当,而且都多半残破不堪。那美国神父又不懂文物鉴赏,看到一些彩色的泥像,便信口开河地说是象牙古玉制成的,这帮俄国人还就信以为真了。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把泥石的造像看作是镶金嵌玉的珍宝,那得是什么眼神?那美国神父再没眼光,也不可能看出这么大的误差来,难道那个美国神父误打误撞,找到了通天大佛寺不成?听美国神父言语中的描述,还真有几分像是埋在地下的寺院。

  鹧鸪哨想到此处,顿觉事情不对,想要再继续偷听他们谈话,忽然之间船身一晃,整艘巨大的渡船在河中打了个横,船上的百余名乘客都是站立不稳,随着船身东倒西歪,一时间哭爹叫娘的呼痛之声乱成一片。

  鹧鸪哨担心了尘长老,顾不得那些洋人,在混乱的人群中,快步抢到了尘长老身边,了尘长老对鹧鸪哨说道:“不好,怕是遇上水里的东西了。”

  这时候只见原本平静的河水,像突然间开了锅一样翻滚起来,船身在河中心打起了转,船上的船夫乘客都乱作一团。船老大跟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只猪头扔进河中,又摆出一盘烧鸡,点上几炷香,跪在甲板上,对着河中连连磕头。

  但是船老大的举动没有起任何作用,这船就横在河里打转,说什么也开不动了。船老大忽然灵机一动,给船上的乘客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说:“老少爷们儿们,太太夫人,大娘大姐们,是不是哪位说了舟子上犯忌讳的话了,龙王爷这回可当了真了,要不应了龙王爷,咱们谁也别想活啊……到底是哪位说了什么话了?别拉上大伙一块死行不行?我这给您磕头了。”说完在甲板上把头磕得咚咚山响。

  众人见船四周的河水都立起了巨大的水墙,人人惊得脸上变色,即便是有人在船上说了什么说不得的话,这当口也没处找去啊。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有个商人指着一个怀抱小孩的女人喊道:“是她……是她……就是她说的,我听见了。”

  鹧鸪哨与了尘长老也随着众人一同看去,只见那商人一把扯住一个抱着个三四岁孩子的妇女说:“她这娃一个劲儿地哭,这女子被娃哭得烦了,说娃要再哭就把娃扔进河里去。”

  商人这么一说,周围的几个人也纷纷表示确有此事。这个女人的孩子自上船之后就哇哇大哭,女人哄了半天,越哄哭得越响,周围的人都觉得烦躁,女人一生气就吓唬小孩:再哭就给你扔河里喂鱼。

  吓唬完了也不管用,那孩子还是大哭大闹,也就在这时候,船开始在河中打转,开不动了。那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哪里知道这些厉害,此时见船上众人都盯着她怀中的孩子,也吓得坐在甲板上大哭起来。

  船老大给那女人跪下:“大妹子啊,你怎么敢在船上说这种没有高低的言语,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你这话让龙王爷听见了,龙王爷等着你把娃扔下河里呢,你要不扔,咱们这船人可就全完了,你就行行好吧。”说完就动手去抢那女人抱在怀里的孩子。

  那孩子是女人的亲生骨肉,她如何舍得,一边哭着一边拼命护住小孩,抵死不肯撒手。但是船老大是常年跑船的粗壮汉子,一个女人哪里抢得过他,只好求助周围的乘客。

  船上的乘客人人面如死灰,都对此无动于衷,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这孩子要不扔到河里,谁也甭想活,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这孩子虽然可怜,但是要怪也只能怪他娘,谁让她在船上胡言乱语,当真是咎由自取。一时间众人纷纷回避,没人过去阻拦。

  了尘长老见那船老大要把三四岁的孩子扔进河中,心中不忍,就想同鹧鸪哨出面阻止,这时从人群中抢出一人,拦住船老大。鹧鸪哨仔细一看,拦住船老大的人原来是那个美国神父。

  美国神父举着《圣经》说:“船长,以上帝的名义,我必须阻止你。”

  若是旁人伸手阻拦,早被船老大一拳打倒,船老大见是个洋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但是船身在河中打转,随时可能会翻,便瞪着眼对美国神父说:“你别管,这娃不扔进河里,龙王爷就得把咱们连人带船都收了,到时候你那个黑本本也救不了你的命。”

  美国神父却待分说,被一个红鼻子矮胖的俄国人把他拉开:“托马斯神父你别多管闲事。这些古老东方的神秘规矩,很古怪,他们要做什么就让他们做好了,反正只是个中国小孩,否则这条船真有可能翻掉。”

  美国神父怒道:“安德烈先生,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在上帝眼中人人平等,只有魔鬼才会认为把儿童扔进河里喂鱼是正确的。”

  船老大趁着美国神父和那个叫作安德烈的俄国人互相争执不下的机会,抬脚踹倒女人,把那个小孩抛到船下,女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了尘长老大惊,想出言让鹧鸪哨救人却已经晚了。鹧鸪哨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事到临头,终究是不能见死不救,还没等别人看清是怎么回事,鹧鸪哨已经取出飞虎爪掷了出去。

  飞虎爪是精钢打造,前边如同虎爪,关节可松可紧,后边坠着长索,可以远距离抓取东西,鹧鸪哨用飞虎爪抓住掉落到半截的小孩,一抖手又把他提了上来。

  船上的人们看得目瞪口呆,鹧鸪哨刚把小孩抱起来,那些俄国人用五支黑洞洞的左轮手枪,一齐对准了鹧鸪哨的头。

  河里的波涛更急,船上的人都被转得头晕眼花,看来这船随时会翻。一众俄国人长期生活在中国,都知道船老大所言不虚,要不把孩子扔进河里喂王八,这船就别想动地方。这时见鹧鸪哨把已经扔下去的小孩,又拉了回来,都忍不住掏出枪,想解决掉这个横生枝节的家伙。

  五个俄国人刚要开枪,忽听一阵机枪声传来,众人吓得一缩脖子,四处张望,心想是谁开枪?

  鹧鸪哨用口技引开他们的主意力,把小孩抛向了身后的了尘长老,同时从衣服里抽出两支德国镜面匣子,在大腿上撑开机头,“啪啪啪啪啪”子弹旋风般地横扫过去,五个俄国人纷纷中弹,倒在血泊之中。

  船上的人们都看得呆了,一个个面如土色,一瞬间杀了五个人,速度快枪法准也还罢了,那一身的杀气,杀这么多人连眼都不眨,真跟罗刹恶鬼一样。鹧鸪哨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动手把那五个俄国人的尸体都扔进了河里。

  不是有这么句话吗,神鬼怕恶人,五个俄国人的尸体一落入河中,那船竟然不再打转,又可以动了,原本开了锅似的河水也慢慢平息下来,鹧鸪哨让船老大立刻靠北岸停船。

  船老大惊魂未定,哪里敢不依从,带着众船夫,在河流平缓处停泊,放下跳板。

  了尘长老已经把小孩还给了那女子,叮嘱她再不可胡言乱语,否则下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鹧鸪哨知道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五个人,这事闹大了,非同小可,必须离开大道,赶快往人烟稀少处走。临下船的时候,把那美国神父也带了下去,万一碰上军警,这个美国人可以当作人质,而且美国神父和那五个俄国人是同伙,五个俄国人被扔进黄河里毁尸灭迹了,官面上的人找不到他们的同伙,也不好着手追查。

  鹧鸪哨同了尘长老胁持着美国神父,落荒而走,好在这里已经离贺兰山不远,陆路走三四天便到,而且地广人稀,不容易撞到什么人。

  美国神父托马斯开始以为自己被两个杀人犯绑架了,不住口地对他们宣扬上帝的仁慈,劝他们改邪归正,尤其是那老和尚,长得慈眉善目,想不到这么大岁数了还做绑票的勾当,不如改信上帝,信上帝得永生。

  走了整整三天,托马斯发现这两家伙不像是绑架自己,他们不停地往西北走,好像要赶去什么地方,动机不明,便出口询问,要把自己带到哪去。

  鹧鸪哨告诉美国神父托马斯:“你被那些俄国人骗了,看他们携带的大批工具就知道是想去黑水城盗掘文物。他们听你曾去过黑水城,而且见过那里的财宝,就想让你引路,到了目的地之后,肯定会杀你灭口。我这是救了你,你尽可宽心,我并非滥杀无辜之人,等我们到黑水城办一件事,然后就放你走路,现在不能放你是为了防止走露风声。”

  美国神父对鹧鸪哨说道:“快枪手先生,你拔枪的速度快得像闪电,真是超级潇洒。我也发现那些俄国人有些不对劲,他们说是去开矿做生意,原来是想去挖中国的文物,不过现在上帝已经惩罚他们了。”

  鹧鸪哨问那美国神父,让他把在黑水城遗迹见到佛寺的情形说一遍。

  美国神父托马斯反问道:“怎么?你们也想挖文物?”

  鹧鸪哨对这位神父并不太反感,于是对他说:“我需要找一件重要的东西,它关系到我族中很多人的生死,这些事十分机密,我就不能再多对你讲了。”

  美国神父说道:“OK,我相信你的话。前几年我到黑水城遗址,走在附近的时候,踩到了流沙,当时我以为受到主的召唤,要去见上帝了,没想到掉进了一间佛堂里,那里有好多珍贵鲜艳的佛像。因为要赶着去传教,没有多看就爬出来走了,现在再去,也找不到了,不过那个地方,离黑水城的遗址很近,有六七公里左右。”

  美国神父的话印证了鹧鸪哨的情报准确,看来黑水城通天大佛寺埋藏得并不太深,只要找准位置,很容易就可以挖条盗洞进去。

  传说黑水城通天大佛寺,供着一尊巨大的卧佛,佛下的墓穴修了一座玄殿,准备用来葬人,后来被用作秘藏西夏宫廷的奇珍异宝。鹧鸪哨这次的目标,就在那里。

  黑水城的遗址并不难找,地面上有明显的残破建筑,一座座佛塔都在默默无闻地记录着这里当年的辉煌壮观。三个人抵达黑水城的时候已将近黄昏,远处山峦灰色的轮廓依稀可辨。

  矗立在暮色苍茫中的黑水城遗址,显得死一般寂静,似乎死神扼杀了这里所有生物的呼吸,荒凉寂静的气氛,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是西夏一代重镇。

  了尘长老是个和尚,鹧鸪哨曾经一直扮作道人,美国人托马斯是个神父,这一僧一道加一个神父,要去黑水城附近寻找西夏人的藏宝洞,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一队奇怪的组合。

  在黑水城附近,三个人静静等候着清冷的月光洒向大地。这里是西北高原,空气稀薄,天上繁星闪烁,数量和亮度都比平原高出许多倍。

  了尘长老抬头观看天星,取出罗盘,分金定穴。天空中巨门、贪狼、禄镰三星劫穴,均已端正无破,辅星正穴如真,吉中带贵,唯独缺少缠护,地上的穴象为蜻蜓点水穴,片刻之间便已找准方位。

  了尘长老测罢方位,带同鹧鸪哨与美国神父借着如水的月光前往该处,指着地上一处说道:“通天大佛寺中的大雄宝殿,就在此处。不过……这里好像埋了只独眼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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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6: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通天大佛寺

鹧鸪哨不懂风水秘术,所以没听明白了尘长老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便出言询问,什么是“独眼龙”?

  了尘长老看了看天上的月光说道:“此处地下,端的是条潜行神龙,但是体形小得异乎寻常,并且只有龙头一处穴眼可以聚气藏风,故名为独眼龙,或称蜻蜓点水。紫气三星,若其形秀丽清新,则主为忠义士夫;其形若高雄威武,则主兵权尊重。紫气如树,最忌枝脚奔窜,山形欹斜崎岖,面部臃肿,山头破碎,凡此种种,均为恶形,葬之多生逆伦犯上之辈。由于黑水河改道,这穴的形势早已破了,龙头上的这处宝眼,反而成了个毒瘤,如果里面葬了人,便应了后者着实麻烦得紧。”说罢指了指天上如钩的冷月,接着说道:“你再看那月色,咱们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料今夜正是月值大破,逢月大破,菩萨都要闭眼。”

  鹧鸪哨艺高胆更大,再加上族中寻找了千年的雮尘珠有可能就在脚下的通天大佛寺中,哪里还能忍耐到明天再动手,便对了尘长老说道:“传说这通天大佛寺下是座空坟,既然是无主空墓,弟子以为也不必以常情度之,待弟子以旋风铲打开盗洞,取了东西便回。咱们小心谨慎就是,料来也不会有什么差错。”

  了尘长老一想也对,确实是多虑了,这座墓被西夏人当作了藏宝洞,既然没有主家(墓里没有死人),便可以不依常理,什么灯灭鸡鸣不摸金,什么三取三不取,九挖九不挖,都不用考虑了,于是点头同意。

  鹧鸪哨从包裹中取出一根空心铜棍,铜棍中空,里面装有机括,棍身已经被手摩挲得发亮,也不知有多久远的历史了。又拿出九片精钢打造的波浪叶,似九片花瓣一般插在铜棍前端,铜棍前边有专门的插槽锁簧,钢叶一插进去,就立刻被锁簧牢牢地固定住。

  最后鹧鸪哨又在铜棍后装了一个摇杆,就组成了一把打盗洞的利器———旋风铲,这种工具可伸可缩,开洞的直径也能够自行调整扩大缩小。

  鹧鸪哨转动旋风铲打洞,让美国神父托马斯帮忙把旋风铲带出来的沙土移开,美国神父托马斯无奈,一边干活一边抱怨:“不是事先说好到地方就把我放了吗?想不到你们还给我安排了这么多小节目。要知道在西方神父是上帝的仆人,神职人员是不需要从事体力劳动的……”

  鹧鸪哨同了尘长老也听不太明白这美国人唠唠叨叨地说些什么,所以也不去理睬他,全神贯注地用旋风铲打洞。过了约摸一袋烟的工夫,旋风铲就碰到了通天大佛寺宝殿上的屋瓦,全是大片的青鳞琉璃瓦,边缘的瓦当上雕刻着罗汉像,非是寻常屋瓦可比,一看就知道是一座大型寺庙的主要建筑。

  鹧鸪哨在沙窝子里把青鳞琉璃瓦揭起了十几片,扔到外边,用绳子垂下马灯,只见一层层木梁下面,正是辉煌壮丽的大雄宝殿。“大雄”是佛教徒对释迦牟尼道德法力的尊称,意思是说佛像勇士一样无所畏惧,具有无边的法力,能够降伏“五阴魔、烦恼魔、死魔、天子魔”四魔。鹧鸪哨的马灯看不清远处,只能瞧见正下方就是殿内主像“三身佛”。按佛教教义,佛有法身、报身、应身三身,也称三化身佛,即:中尊为法身毗卢遮那佛;左尊为报身卢舍那佛;右尊为应身佛,即释迦牟尼佛。三身佛前有铁铸包泥接引佛像相对而立,两侧是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坐像。

  西夏佛法昌盛,料来这大殿规模不会小到哪去。鹧鸪哨对了尘长老点点头,示意可以下去了。鹧鸪哨一向独来独往,本想自己一个人独自下去,了尘长老担心藏宝洞里有机关陷阱,并且有暗道暗门之类的障眼物,对付那些东西,原本就是摸金校尉们的拿手好戏,便要与鹧鸪哨一同下去,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于是二人各自服了一粒串心百草丸,用一壶擎天露送下,这些都是防止在空气不流通的环境中产生昏迷的秘药,再把摸金符挂在腕中,以黑布遮脸,穿了水火鞋,带上一应工具,就要动身下去。

  鹧鸪哨忽然想起那个美国神父还戳在一旁,那托马斯神父虽然不像坏人,但是自己和了尘长老下去干活,上面留个洋人,是不太稳妥的,他要万一有什么歹意,却也麻烦,倒不如把这厮也带下去,他若乖乖听话也就罢了,否则就让这洋人去滚这藏宝洞中的机关。

  鹧鸪哨心中计较已定,便把美国神父扯了过来,准备给他也吃些秘药,好带他进藏宝洞。托马斯神父死活也不肯吃,认为鹧鸪哨要给他吃东方的神秘毒药,连忙捂住嘴,鹧鸪哨哪管他怎么想,用手指一戳神父的肋骨,美国神父疼得一张嘴,便被鹧鸪哨把串心百草丸塞进了口中,美国神父想要吐已经吐不出来了,只好无奈地对着天空说:“噢,仁慈的主啊,原谅他们吧,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鹧鸪哨不由分说,便把美国神父托马斯推到佛殿屋顶的破洞中,取出飞虎爪,要把他先垂下去。托马斯神父大吃一惊,这些野蛮的东方人,给自己吃了毒药还不算完,还要搞出什么古怪花样?是要活埋不成?

  了尘长老在旁劝道:“这位洋和尚,你尽管放心,老衲与你都是出家人,我佛大慈大悲,咱们出家人是慈悲为本,善念为怀,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沙罩灯,自然是不会加害与你。只是我们做的事情机密,不能走露半点风声,所以请你同走一遭,事成之后,一定放你回去。”

  托马斯神父听了尘长老这么说,稍觉安心,心想不管怎么说,中国的和尚也算是神职人员,没听过神职人员搞谋杀的,于是让鹧鸪哨用飞虎爪把他从破洞中坠进佛殿。

  了尘长老与鹧鸪哨也随后下到大雄宝殿之中,亮起马灯,四下里一照,果然是一座雄伟华美的佛殿。殿中供奉的佛祖法身上全是宝石,金碧辉煌,高座与莲花台上,宝相庄严,殿内四周用三十六根大柱支撑,极为牢固。

  了尘长老见了佛祖宝相,立即跪倒叩头,念诵佛号。鹧鸪哨以前是个假道士,现在穿着俗家的服装,也跪倒磕头,祈求佛祖显灵,保佑族人脱离无边的苦海,心中极是诚恳。

  二人礼毕,站起来四周查看,见前殿已经坍塌了,根本过不去,两侧的配殿,供着无数罗汉像,其中一边也塌落了多半间。那些罗汉像无不精美奢华,用料装饰皆是一等一的考究,每一尊都价值不菲,可见当年西夏国力之强,佛教之兴盛发达。

  只是这些佛像同鹧鸪哨等人平时在各处寺庙中见到的有些不同,也说不出哪里不同,就是觉得造型上有些古怪。

  了尘长老告诉鹧鸪哨:“西夏人以党项族为主,党项人起源于藏地,后来扶佐唐王开疆拓土,着实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被赐国姓李。他们毕竟是少数民族,而且藏传佛教受印度的影响比内地要大许多,这些佛像穿着皆是唐装,但形象上更接近于佛教发源地的原始形态,不像内地寺庙中的佛像,受汉文化影响很深,所以看起来有些许出入。”

  鹧鸪哨同了尘长老一致认为,西夏国的藏宝洞,应该就在离大雄宝殿不远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就在大雄宝殿之中,因为既然庙下修了座墓,既然是墓穴,当然要修在风水位上,这条脉的穴位很小,所以应该可以圈定在大殿附近。

  美国神父托马斯跟着鹧鸪哨在殿中乱转,越看越觉得奇怪,怎么在这毫不起眼的不毛之地,他们随便一挖,就能挖出一座庙宇,而且刚才在偏殿看了两眼,里面那些精美的罗汉造像,似曾相识,好像前几年自己掉进去的洞窟。那是无意中进去的,隔了几年如果再想回去找,肯定找不到,这个老和尚怎么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就找得这么准确,这东方世界神秘而又不可思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想到这些,托马斯神父心中便对了尘长老与鹧鸪哨二人,多了几分敬畏之意,不敢再多嘴多舌地废话了。

  三人就在通天大佛寺的大雄宝殿中转了两圈,几乎每一块砖瓦都翻遍了,却没有发现什么藏宝洞的入口。

  鹧鸪哨对了尘长老说道:“正殿之中,未见异状,不妨去后殿找找。”

  了尘长老点头道:“既然已经进来了,就不要心急,从前到后细细地寻找。这里名为通天大佛寺,可见后殿供的是尊卧佛,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连接后殿的通道中,彩绘着宋代的礼佛图,图中多以莲花点缀,观之令人清静无虑,出凡超尘,一洗心中的世俗之念。

  鹧鸪哨近来长和了尘长老在一起,听了不少佛理,心中那股戾气少了许多,此刻身处这地下佛堂圣地,忽然产生了一种乏累的感觉,一时间心中对倒斗的勾当,有种说不出的厌倦,只希望这次能够顺顺当当地找到雮尘珠,了却大事,日后就随了尘长老在古刹中清修,度此余生最好。

  但是这种念头转瞬即逝,鹧鸪哨心中比谁都清楚,这时候万万不能有一丝松懈怠慢,眼下要集中全部精力,找到西夏藏宝洞的入口。

  这般边走边想,就行至后殿,果然不出了尘长老所料,后殿更是宏伟,一座由七宝装点的巨大石佛横睡在殿中。

  一般的大型卧佛都是依山势而修,有的是整个起伏的山峰经过加工,更有天然生成的佛态,其大矗天接地,其小又可纳于芥子之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无不表示了佛法的无边无界。然而后殿中的这尊巨大睡佛,比起那些以山脉修成的,可就小得多了,但是和一米多高的常人相比,又显得太大了,其身长足有五十余米,大耳垂伦,安睡于莲台之上。

  睡佛殿中两侧各有一个青瓷巨缸,里面满是已经凝结为固体的“郁螶① 龙蜒膏”,这种灯油可以连续燃烧百余年不灭,供奉给佛祖的长明琉璃盏,也是用这种灯油,但是现在早就油尽灯枯了。

  睡佛殿中还有许多石碑,刻的全是繁杂无比的西夏文,应该都是些佛教典故之类的碑文。鹧鸪哨前后转了个遍,最后把目光落在大睡佛身上,对了尘长老说道:“这睡佛姿势不对,弟子认为其中必有古怪。”

  了尘长老看罢多时,也觉得睡佛有问题,说道:“嗯……你也瞧出来了,不愧是搬山分甲的高手。这佛头是个机关,看来那藏宝洞的秘道,就连在这佛头上了,这机关的构造一时之间还瞧不明白,动它的时候小心会有危险。”

  鹧鸪哨领了个喏,双手合十,对睡佛拜了两拜,然后飞身跳上佛坛。只见那睡佛的嘴唇上有条不太明显的缝隙,似乎可以开合,若不是摸金搬山的高手,根本不会留意到这处细节。佛口很可能就是通道的入口,而且一旦触发,就会有飞刀、暗箭之类的伤人机关。鹧鸪哨仔细端详了一遍,就已经对这道机关了如指掌了,入口处应该不会有什么暗器,只不过是一个套桶式的通道接口,于是招呼美国神父托马斯帮忙,两人扳动莲花坛中间一层的花瓣。

  猛听喀嚓嚓几声闷响,睡佛的巨大佛口缓缓张开,睡佛是面朝大门,佛口中垂直地露出一个竖井,竖井壁上安有悬梯,可以从梯子攀援向下。

  托马斯神父看得莫名其妙,连连赞叹太神奇了,这回不用鹧鸪哨动手,就主动要爬进竖井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名堂。

  鹧鸪哨知道这藏宝洞原本是处西夏重臣的坟墓,后来掩藏了西夏宫廷的奇珍异宝,要是埋死人的地方也就罢了,墓室内放了这么重要的珍宝,必定有极厉害的机关。让美国神父先进去等于让他去送死,这位神父为人不错,鹧鸪哨不忍让他就此死在墓道之中,便把他拦在身后,让他跟着自己,了尘长老断后,按这个顺序下去。

  西夏古墓几乎没什么盗墓者接触过,里面特殊性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其受汉文化影响深远,只好进去之后凭经验走一步看一步了。了尘长老知道鹧鸪哨是分丘破甲的行家里手,有他在前边开路,步步为营,必不会有什么差错。

  鹧鸪哨为了探测下面的气流,将马灯交与了尘长老,自己把磷筒装在金刚伞上。金刚伞是摸金校尉用来抵御墓中暗器的盾牌,通体钢骨铁叶,再强劲的机孥也无法穿透。磷筒是一种探测空气质量与照明合二为一的装置,拿现代科学来解释的话,可以看作是一种生物光,就像萤火虫或一些会发光的海洋生物。磷筒里面是用死人骨头磨成粉,配上火绒红艾草的碎末,点燃之后发出蓝色的幽冷光芒,可以维持半个时辰。

  鹧鸪哨以磷光筒照明,下面用飞虎爪坠着金刚伞护身,沿着梯子慢慢下行,不多久便觉得胸口憋闷,看来这下边是处封闭的空间,若不是用了秘药,一定会窒息昏迷摔下去跌死。

  鹧鸪哨抬头问上面的了尘长老与美国神父怎么样,是否需要先上去,等下面换够了气再下来,那二人示意无事,这种情况还在忍受范围之内,已经爬了一多半了,就接着下到底吧。

  鹧鸪哨等人向竖井下爬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①,就下到了底。

  竖井下四周都是冷森森的石墙,非常干燥,鹧鸪哨举着磷光筒一转,想看看周围的状况,忽然对面悄无声息地转出一位金盔金甲的武士,横眉立目,也不搭话,双手抡举锋利的开山大斧,对准鹧鸪哨兜头便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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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7: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白骨

鹧鸪哨应变神速,在竖井中见忽然有一位金甲武士举着开山大斧要劈自己,立刻大叫一声,身体向后弹出,贴在了身后的石壁上,同时撑开金刚伞护住头脸,二十响的镜面匣子也从腰间抽了出来,枪身向前一送,利用持金刚伞的左手撑开机头,摆出一个攻守兼备的姿势,用枪口对准了对面的金甲武士。

  鹧鸪哨刚才因何要大叫一声?盖因外家功夫练到一定程度,如果做激烈的动作,就会身不由己地从口中发出特异声响,这是和人体呼吸有关,如果不喊出来就容易受内伤,并不是因为害怕得大喊大叫。

  但是鹧鸪哨吼这一嗓子不要紧,把还没爬下梯子的神父托马斯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鹧鸪哨听头上风声一响,知道有人掉下来了,急忙一举金刚伞,把掉下来的美国神父托了一下,好在并不太高,托马斯神父被金刚伞圆弧形的伞顶一带,才落到地上,虽然摔得腰腿疼痛,但是并无大碍。

  与此同时,鹧鸪哨也借着蓝幽幽的磷光,瞧清楚了那位手举开山大斧的金甲武士。原来是一场虚惊,那武士是画在石墙上的僻邪彩画,不过这幅画实在太逼真了,色彩也鲜艳夺目。那武士身型和常人相似,面容凶恶,须眉戟张,身穿金甲头戴金盔,威武无比。而且画师的工艺精湛到了极点,金甲武士的动作充满了张力,虽然是静止的壁画,画中的那种魄力呼之欲出,冷眼一看,真就似随时会从画中破壁而出。

  这时了尘长老也从竖井中爬了下来,看了那武士壁画也连连称绝。了尘长老与鹧鸪哨二人,仔细看了看那壁画上武士的特征,可以断定这位金甲将军是当年秦国的一员大将,名为翁仲,神勇绝伦,传说连神鬼都畏惧于他。唐代开始,大型的贵族陵墓第一道墓墙上都有翁仲将军的画像,就像门神的作用一样,守护陵墓的安全。

  但是这种暴露在陵墓主体最外边的彩色画像,很容易受到空气的侵蚀,年代久了,一见空气画中的色彩就会挥发,而且盗墓者倒斗的时候多半是从古墓的底部或者侧面进入,很少会经过正面墓门,所以对这位传说中的守墓将军翁仲也只是听说过,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便不免多看了几眼。

  鹧鸪哨对了尘长老说道:“师傅,这西夏人的墓穴果然是受中原文化影响深远,连古代秦国的将军都给照搬过来了。看来这画有守墓将军的墙壁,应该就是通天大佛寺下的古墓石门,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是玄门了。”

  了尘长老举起马灯,看了看那面画有翁仲的石墙,点头道:“墙上有横九纵七的门钉,确是座墓门……”了尘长老话音未落,只见那石门上的金甲翁仲闪了两闪,就此消失。

  托马斯神父进了这阴森可怖的地道,正自神经紧张,忽见在马灯的灯光下,墙上的金甲武士忽然在眼皮子底下没了,大惊失色,连连在胸口画着十字。

  了尘长老对托马斯神父说:“洋和尚不必惊慌,这里空气逐渐流通,那些画上的油彩都挥发没了,并非鬼神作祟。”

  托马斯神父惊魂未定,只觉得这地方处处都透着神秘诡异的气息,就连全知全能的上帝大概都不知道这石门后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今天被这两个中国人硬带进来,可真是倒霉透了,说不定这地下的世界是通往撒旦的领地,又或者里面有什么狼人、吸血鬼、僵尸一类的。托马斯虽然是位神父,而且信仰坚定,但是始终改不了面对黑暗时的恐惧感,他心里也经常自责,认为大概还是自己的信仰不牢固,今天这次遭遇也许是上帝对自己的一次试练,一定要想方设法战胜自己畏惧的黑暗,然而这种与生俱来的心理是很难在短时期内克服的。

  鹧鸪哨没空去理会美国神父此刻复杂的心情,仔细查看了一下古墓的玄门,知道这是一道流沙门,这种墓门的设计原理十分巧妙,墓门后有大量的沙子,安葬墓主之后,从外边把石门关上,石门下有轨道,石门关闭的时候,带动门后机关,就会有大量沙子流出,自动回填门后的墓道,用流沙的力量把石门顶死,整条墓道中也被流沙堆满,这样在回填墓道的同时,也给墓门加了道保险,石门虽然不厚,却再也不可能从外边推开。

  不过随即鹧鸪哨与了尘长老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这个细节很容易被忽视,就是石门下的缝隙,没有散漏出来的沙子。因为玄门不管做得多巧妙精密,门下由于要留条滑轨,所以必定有一点缝隙,流沙门关闭的时候,总会有少量的细沙在缝隙里被挤出来。

  这个没有细沙的痕迹,很明显地说明门后的流沙机关没有激活。如果说是按照死者入葬的情况,这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墓里没有葬人,里面全是西夏宫廷的奇珍异宝,西夏人准备将来复国之后,还将这些东西取出来,所以不能把墓门彻底封死。

  这就省去了许多手脚,不用再打盗洞进去,直接推开石门就能从墓道进入墓室的藏宝洞。鹧鸪哨同了尘长老与美国神父三人,一齐用力推动玄门。

  那玄门并没有封死,而且门后的流沙机关被人为地关闭了,虽然石门沉重,但这石门并不是帝陵中那种千斤巨门,只不过是贵族墓中墓道口的一层屏障,也只不过几百斤的力道,三人还未使出全力,就把石门推开了一道缝隙,其宽窄可以容得一人进出。

  鹧鸪哨举着金刚伞当先进了玄门,随即射出一支火灵子,火光一闪,把整条墓道瞧了个清楚。之间两侧的蓄沙池中根本没装沙子,空空如也,墓道地面上的墓砖铺得平平整整,鹧鸪哨知道墓道越是这样平整有序,越是暗藏危机,里面很可能有暗箭、飞刀、毒烟一类机关埋伏。

  了尘长老也在后边嘱咐鹧鸪哨要加倍提防,流沙门没有封死,有可能因为西夏人急于奔命,匆忙中无暇顾及,反正这大佛寺已经被恶化的自然环境吞噬,地面没有标记,不知道究竟的人根本找不到。也有可能是个陷阱,令进入玄门的盗墓贼产生松懈的情绪。俗话说玄门好进,玄道夺命,有些玄门虽然厚重巨大,后边有石球流沙封堵,但那些都是笨功夫,只要有足够的外力介入,就可以打开,真正的机关暗器第一是在墓室中,其次就是墓道,这两处都是盗墓贼必经的地点。

  鹧鸪哨自然是不敢大意,毕竟从没进过西夏人的墓穴,凝神屏气,踩着墓砖前行,墓道长度约有二十三丈,尽头处又是一道大门。

  这道门附近的情况非比寻常,门又高又宽,造成像城门一样的圆拱形,占据了整个墓道的截面。大门整体都是用白色美玉雕成,没有任何花纹,上面刻着很多西夏文。鹧鸪哨等人虽然不认识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推想应该是某种佛教经文。玉门上横着一道铜梁,正中挂着一把巨锁,没有钥匙,门后面一定就是作为藏宝洞的墓室了。

  奇怪的是,正面的白玉门两侧,各有一个很深的拱形圆洞。鹧鸪哨和了尘长老从来没见过墓道中有这种形式的洞穴,但是很明显这两个大小完全一样、对称地修在两侧的圆洞是人工的,修砌得十分坚固,四壁的石板平滑如镜,高宽都是丈许,绝非匆忙所为,应该是当初设计整座陵墓之时便预先设计的,与陵墓是一个整体。

  凭了尘长老的经验判断,这可能是道机关,同鹧鸪哨分析了一下,鹧鸪哨对了尘长老说道:“玉门上有把铜锁,弟子善拆锁,只恐怕一旦铜锁被破坏,会引发机关埋伏……”

  了尘长老一摆手,说道:“老衲看来这锁开不得,玉门上安装一把铜锁,未免有画蛇添足之嫌,能进到墓室之前的人,又怎会被这区区一把铜锁拦住?传说北宋有连心锁,你且看看这锁身是否同玉门连在一起,一动这把锁肯定会有毒烟之类的机关启动。”

  鹧鸪哨没敢去动锁身,小心翼翼地反复看了看,果然铜锁与玉门上的铜梁连为一体,别说开锁,一碰这锁就会引发某种机括,射到门前。鹧鸪哨看到此处不由得直冒冷汗,自己一向小心谨慎,今日不知为何心急似火,若不是了尘长老识破机关,此刻早已横尸就地了。

  了尘长老此刻已经看出端倪,对鹧鸪哨说道:“看来玉门就是个幌子,别看用料这么精美,但是是一道假门,绝对不能破门而入,两侧的拱洞肯定也有机关。这座西夏古墓规模不大,却布置精奇,若想进墓室只有从墓道下边进去了。西夏人再怎么古灵精怪,也脱不开风水五行阴阳理论的影响,这条墓道的理论只不过是利用了四门四相,照猫画虎,咱们脚上的石板肯定是活动的,可以从下边进入墓室,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唯一的入口。”

  鹧鸪哨按照了尘长老的吩咐,将墓道下的墓砖一块块启下来,果然露出好大一个洞口,直通玉门后的墓室,这西夏人的雕虫小技,确实瞒不过了尘长老这位倒斗老元良的法眼。

  仍然由鹧鸪哨撑着金刚伞在前边探路,三人从地道钻进了墓室,地道中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像是个黑色的蜂巢,鹧鸪哨与了尘长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借着磷光筒瞧了瞧,似石似玉,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都觉得还是别碰为好,从侧面慢慢地蹭了过去。

  一进墓室都觉得眼前一亮,六丈宽的墓室中珠光宝气,堆成小山一样的各种珍宝在磷筒的蓝光中显得异样缤纷炫目,其中最显眼的,是正中间一株嵌满各种宝石的珊瑚树。宫廷大内的秘宝,果真不是俗物,另有无数经卷典籍,大大小小的箱子,西夏皇宫里那点好东西可能都在这呢。

  美国神父托马斯瞧得两只眼都直了,跟了尘长老商量,能否拿出一两样,随便一件东西就可以在外边建几所教会学堂,给流浪的孩子们找个吃饭上学信教的去处。

  了尘长老对美国神父说道:“如此善举有何不可,不过这些东西都是国宝,惊动不得。老衲出家之前也颇有些家产,如果想建学堂,老衲可以倾囊相助,反正出家人四大皆空,留着那些黄白之物也没有用处。”

  鹧鸪哨只对雮尘珠挂心,别的奇珍异宝虽然精美,在他眼里只如草扎纸糊的一般,踩踏着遍地珠宝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对身后的了尘长老说道:“糟了,这藏宝洞中有个死人。”

  之前判断这座空墓里不会有死人,忽听鹧鸪哨这么说,了尘长老也吃了一惊,快步赶到前边观看,只见墓室角落中有一具白生生的人骨,那骨架比常人高大许多,白骨手中抓着一串钥匙,身后摆着一尊漆黑的千手佛,非石非玉,磷光筒照在上面,一点光芒也没有,与前边的白骨相映,更是显得黑白分明,令人不寒而栗。

  了尘长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一沉:“大事不好,今夜月逢大破,菩萨闭眼,所有的法器都会失去作用,如果这西夏藏宝洞中有阴魂未散,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了。更奇的是,这里怎么会有一尊千手千眼的……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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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7: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黑佛

鹧鸪哨见到那具死人白骨,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听了尘长老语气沉重,知道非同小可,便问了尘长老什么是菩萨闭眼。

  了尘长老说道:“月有七十二破,今夜适值大破,出凶偿邪,传说这种天时,地面上阳气微弱,太阴星当头,最是容易有怪事发生。倒斗的哪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入墓摸金?老衲初时以为这是座无主的空墓,想不到里面竟然有具尸骨,更邪的是白骨后面的千眼黑佛。这尊黑佛不是寻常之物,墓中若有阴藏的邪灵,咱们的黑驴蹄子和糯米等物,在今晚都派不上用场,咱们快退。”

  鹧鸪哨虽然不舍,但是也知其中利害,当下便不多言,同了尘长老与美国神父一起,转身要从玉门下的地道回去。

  三人转身向后撤退,后队变做了前队,美国神父托马斯就走在了最前边。托马斯神父见那二人要出去,实在是求之不得,立马找到地道口,点亮了鹧鸪哨先前给他的一支蜡烛照明,要跳进去跑路。

  走在第二位的了尘长老大叫一声:“不好!”伸手拉住托马斯神父的衣领,把他扯了回来,只见地道中忽然喷出一团浓重的黑雾,要是了尘长老动作稍微慢上半拍,托马斯神父必然被那黑雾碰到,只要晚一步,大概虔诚的神父现在已经去见他的上帝了。

  鹧鸪哨与了尘长老都知道这是古墓中的毒烟,唯一的通道都设置有如此歹毒的机关。不知道三人中是谁碰到了机括,这才激活了毒烟机关,多亏得了尘长老虽然老迈,但经验极其丰富,这才救了托马斯神父的命。

  这种黑色毒烟可能是用千足虫的毒汁熬制,浓而不散,就像凝固的黑色液体,黑雾从地道中越喷越多,鹧鸪哨等三人都服了克毒的秘药,摸金校尉的秘药多半是用来对付尸毒所制,对付这么浓的毒烟,有什么效用,殊不可知。

  眼见浓烈的黑色毒烟来得迅猛,三人不敢大意,只好退向墓室中有人骨的角落,但是这里无遮无拦,退了几步就到了尽头,如何才能想办法挡住毒烟,不让其进入古墓后室。

  鹧鸪哨与了尘长老对于没有退路并不担心,身上带着旋风铲,大不了可以反打盗洞出去,但是挡不住毒烟,一时片刻便会横尸就地。

  纵然是以鹧鸪哨的机智与了尘长老的经验,也束手无策,若是普通的毒烟只需要闭住呼吸,借着红奁妙心丸的药力,硬冲出去即可,然而这黑色毒烟之浓前所未见。人自从进了墓道便小心谨慎,不可能触发什么机关,谁也想不通这些黑烟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身后就是墓室的石壁,鹧鸪哨等三人后背贴墙壁,任你有多大的本领,在这里也无路可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浓烟慢慢迫了过来。

  托马斯神父见了这等骇人的毒雾,惊得脸如死灰,一时间也忘了祈求上帝保佑,鹧鸪哨在旁边推了推托马斯神父的肩膀问道:“喂,拜上帝教的洋和尚,现在火烧眉毛,你主子怎么不来救你?”

  托马斯神父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神职人员,强作镇定地说道:“全能的天父大概正在忙其他的事情,顾不上来救我,不过我相信我死后必定会上天堂。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后能上天堂,信上帝得永生。”

  鹧鸪哨冷笑道:“哼哼,原来你家主子这么忙,我看既然他忙不过来,说明他不太称职,那还不如让一只猴子来做上帝,猴子的精力是很充沛的。”

  托马斯神父听鹧鸪哨说上帝还不如猴子,立即勃然大怒,刚要出言相向,却听鹧鸪哨接着说道:“洋和尚,你要是现在肯皈依我佛,不再去信那狗屁上帝,我就有办法让你不死。如果你不答应,最多一分钟,毒雾就会蔓延到这里,除非你不是血肉之躯,否则最多一分钟左右,你就会被毒烟熏得七窍流血而死。”

  托马斯神父说道:“现在死到临头,你还能如此镇定,我对你表示敬佩,不过也请你尊重我的信仰……不过不过,信菩萨真的可以活下去吗?你该不是在骗我?”

  了尘长老也已经发现了毒烟的关键所在,听鹧鸪哨言下之意,他应该也想出脱身之策了。了尘长老见在这种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鹧鸪哨还有心思和那美国神父开玩笑,也不由得佩服他的胆色。

  原来鹧鸪哨眼看前边已经完全被黑雾覆盖,下意识地贴住墙壁,感觉身边一凉,碰到一物,侧头一看,却是墓室壁上的一个灯盏,这位置应该是在棺椁顶上悬着的长明灯。

  如今墓里没有棺椁,只是在壁上嵌着一盏空灯,鹧鸪哨和了尘长老的眼是干什么使的,一眼就看出来这灯的位置有问题。依照常规,长明灯都是在三尺三寸三的位置,而这盏灯的高度显然低了一块,也就是低了那么半寸,灯台的角度稍稍向下倾斜,这肯定是个暗墙的机关。只要把灯台向上推动,整座墓墙就会翻转,打开藏在后室中的密室。密室修得极为隐蔽,这地方又名“插阁”,是用来放墓主最重要的陪葬品,即使古墓遭到盗墓贼盗窃,这密室中的明器也不容易被盗墓贼发现。

  鹧鸪哨胆大包天,间不容发之时,仍然出言吓了吓那洋神父,见他宁死不屈,不肯舍弃上帝改信佛祖,倒也佩服他的虔诚,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前边墓室中的黑雾越来越浓,鹧鸪哨也不敢过于托大,抬手抓住长明灯,向上一推,那盏嵌在墙壁上的长明灯果然应手而动,耳隆中只听咯噔一串闷响,三人背后贴住的墙壁向后转了过去,石壁上的尘土飞扬,落得众人头上全是灰土。

  墙后是一间仅有两丈宽高的古墓插阁子,带有机关的活动墙一转,把那千手黑佛和倒在墙边的白骨都一并带了进来。这间插阁子不像外边墓室中有那么多珍奇珠宝,只有一只上了锁的箱子。

  鹧鸪哨顾不上细看,便把墓室地砖启掉两块,把下面的泥土抹到机关墙的缝隙上,以防外边的黑色毒烟从墙缝进来,而且又发现这道插阁子地下的土质相对来讲比较松软,有把握一个时辰之内反打盗洞出去,这里的空气维持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了尘长老倒了一辈子斗,对于这种狭窄的墓室一点都不陌生,见鹧鸪哨一刻不停,马上用旋风铲开始反打盗洞,于是手捻佛珠,盘膝坐下静思。

  托马斯神父见鹧鸪哨与了尘长老一静一动正各行其是,谁也不说话,便忍不住问了尘长老:“你有没有发现,外边的黑色雾气里面有东西,我看好像不太像毒气。”

  了尘长老闭目不语,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睛,对托马斯神父说道:“怎么?你也看见了?”

  托马斯神父点头道:“我最后被翻板门转进来的那一刻,离黑烟很近了,看那黑烟里面好像是有一个人形,特别像是尊佛像,那究竟是……”

  鹧鸪哨正在埋头反打盗洞,听了托马斯神父和了尘长老的话,也忍不住抬起头来,在墙壁转进插阁子的一瞬间,他也看到了黑雾中的那种异象。

  了尘长老想了想,指着靠墙的那尊多手黑佛造像,说道:“那黑佛传说是古汝怯供奉的邪神,专司操控支配黑暗。信奉暗黑佛的邪教早在唐末就已经被官府剿灭,想不到西夏宫廷中还藏了一尊暗黑佛造像。这尊黑佛的原料有可能是古波斯的腐玉,传说这种腐玉是很罕见的一种怪石,有个玉名,却并不是玉,任何人畜一旦触碰到腐玉,顷刻间就会全身皮肉内脏都化为脓水,只剩下一副骨架,而且死者的亡灵还会附在暗黑佛上,阴魂不散。”

  鹧鸪哨看了看那副白森森的人骨,对了尘长老说道:“看来这具白骨,生前可能是个忠心的侍卫,自己选择留在藏宝洞中,触摸腐玉而死,守护着洞中的宝物。咱们三人遇到突如其来的黑色浓烟,也许根本不是毒烟,而是……”不说下去,大伙也都明白什么意思。

  了尘长老让鹧鸪哨与托马斯神父千万不可让自己的皮肤接触到黑佛造像,赶紧打穿盗洞离开,若真有黑佛邪灵作祟,这区区一间插阁子挡它不住。了尘长老想起来那具人骨手中抓着一串钥匙,便顺手取下,插阁子里有个箱子,说不定里面就是雮尘珠,这串钥匙是不是有一把是开这口箱子的,不妨开个试试。

  了尘长老点亮了蜡烛,在这插阁子里也用不着寻什么东南角落了,只要能有些许光亮便好,拿起钥匙一试之下果不其然,其中一把钥匙刚好可以打开箱子上的锁头。鹧鸪哨的盗洞已经反打出去一丈有余,上来散土的时候见了尘长老把箱子打开了,也忍不住要看看里面是否有雮尘珠,便停下手中的旋风铲,与了尘长老一起揭开箱子,然而箱中只有一块刻满异文的龟甲。

  鹧鸪哨满心热望,虽然心理上有所准备,仍然禁不住失落之极,似乎是三九天被当头淋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寒透了,愣在当场,觉得嗓子眼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全喷在龟甲之上。

  了尘长老大惊,知道鹧鸪哨这个人心太热,事太繁,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对事物格外执着,心情大起大落就容易呕血,担心鹧鸪哨会晕倒在地,连忙与托马斯神父一同伸手把他扶住。

  却在此时,了尘长老发现,墙边上那尊黑佛,全身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全都张了开来,身上的数百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三个闯入藏宝洞的盗墓者,散发出邪恶怨毒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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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7: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虫玉

那黑佛说是千手千眼,实际上只是个名目,并不是造像上当真有一千只手一千只眼。腐玉制成的黑佛造像高如常人,背后有数十只或持异型法器,或掐指诀的手臂,造像全身有百余只眼睛,原本都是闭阖着的,这时突然睁了开来,那些眼睛没有瞳仁,却像有生命一般,纷纷不停地蠕动。

  托马斯神父被黑佛身上无数蛆虫一样的眼睛吓得手足无措,忙问了尘长老:“这……这是什么?这些眼睛什么时候睁开的?这是眼睛还是虫子?”

  了尘长老虽然见多识广,但是那腐玉与黑佛从未亲眼见过,只是听前辈们提起过世间有这么两样东西,而且绝迹已久,那些前辈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所讲述的内容十分有限,难道这黑佛中当真附有死者不散的亡灵吗?否则黑佛怎么像有生命一样……

  只见黑佛造像的数百只怪眼中,冒出一股股浓得像要凝固的黑色雾气,这些黑雾在插阁子中凝聚为一体,借着蜡烛闪烁的光芒,可以看到黑雾的轮廓像是一尊模模糊糊的黑佛造像。

  这时候刚吐过血的鹧鸪哨也回复了神智,见了这恐怖的黑雾,与了尘长老、托马斯神父一样,都是一般地吃惊。古墓中奇怪诡秘的事物一向不少,鹧鸪哨的盗墓生涯中见过很多,很难有什么再让他感到惊奇的事物,然而这黑雾实属出人意料,要不是亲眼见到,哪里会相信世上有如此邪门的事情。

  托马斯神父觉得那就是恶灵,取出一瓶圣水,拔开瓶盖抬手泼向黑雾,那股泼墨般的黑雾原本移动得十分缓慢,见有水泼来,突然迅捷无伦地由中间裂开一个大洞,托马斯神父的圣水都泼了个空,穿过黑雾中的大洞,落在了墓室的地上。黑雾中裂开的大洞,刚好在佛像轮廓的中间,好像是黑佛张开了黑洞洞的狰狞大口,在无声地对着三个人咆哮。

  鹧鸪哨见黑雾好像惧怕托马斯神父的圣水,便让托马斯神父再泼一些,托马斯神父耸了耸肩说道:“没了,就这么半瓶。”

  了尘长老手持佛珠说道:“洋和尚的手段倒也了得,原来这邪雾惧怕法器,看来大破之刻已过,歪魔邪道安能奈我何,且看老衲来收它。”说完把手中的佛珠串绳扯断,将佛珠劈头盖脸地砸向黑雾。

  没想到这次那浓重异常的黑雾没有任何反应,被佛珠砸中浑如不觉,继续缓缓向前推进,了尘长老心中暗自纳罕:“这当真怪了,难道我佛无边法力,竟然不如西洋圣水?唉,这……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啊。”

  鹧鸪哨见了尘长老发呆,连忙拉了他一把,三人被黑雾所迫,不得不向后退避。这种黑雾自腐玉中放出,碰上它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像那具白骨架子一样,全身皮肉内脏即刻腐烂,化为脓水,只剩一副骨架;另一种可能是那黑雾就是了尘长老所说,其中有阴魂作祟,一碰到生人即被恶灵所缠。

  不管是哪一样,都是惨不可言。身后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无任何退路,望着缓缓逼近的黑雾,鹧鸪哨心知大限已到,对了尘长老说道:“弟子今日拖累恩师,百死莫赎。”

  了尘长老刚要对鹧鸪哨说些精妙佛理,以表示自己对生死之事早已超然,却发现面前不远处像堵墙一样的黑雾不是奔着自己三人来的,而是扑向了另一边墙角的蜡烛而去,摸金校尉对蜡烛有种本能的反应,心中打了个突:“这些黑雾为什么移向蜡烛……”

  鹧鸪哨也发现了这一情况:“黑雾……”

  了尘长老、托马斯神父与鹧鸪哨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蜡烛!”

  初进古墓之时,鹧鸪哨用的是金刚伞上的磷光筒照明,磷光散发的是蓝光,是一种冷光源,没有任何温度,所以自从进了古墓一直到见到黑佛与那副白骨,都没发生什么异常,只是想退回去的时候,原本走在最后的托马斯神父就变成走在最前面的人,他当时点燃了鹧鸪哨给他的蜡烛照路,突然从玉门下的地道中冒出黑雾。众人被黑雾逼进插阁子躲避,直到了尘长老点了蜡烛照明打开箱子,那尊多手多目黑佛就突然出现变化,佛身上睁开眼睛,冒出一股股的黑烟。

  没错,一定是温度!虽然不知道什么原理,但是这些黑雾便像是扑火的飞蛾一般,被蜡烛的温度引了出来,一定是墓室中的空气达到一定温度它才会出现,而且必须是一个足够高的温度,如果不点蜡烛火把之类的,这种黑雾很可能根本不会出现。这些黑雾似乎是处于一种沉睡状态,一旦被火焰的高温唤醒,就会把墓室中所有超过物质温度的目标都消灭才会平息。

  黑雾果然是先以地面的蜡烛为目标,浓重的黑色雾气看似无形,实则有质,顷刻间蜡烛的火苗就被黑雾吞没,墓室中立即漆黑一团。

  鹧鸪哨等人见此情景,知道黑佛中散出的黑雾在吞没蜡烛之后,立刻就会寻找温度次于蜡烛的目标,那肯定就是插阁子中的三个活人。

  (书中代言:腐玉,又名蟦① 石,或名虫玉,产自中东某山谷。这种虫玉本身有很多古怪的特性,一直是一种具有传奇色彩的神秘物质,极为罕见。古代人认为这种有生命的奇石,是有邪恶的灵魂附在上面,只要在虫玉附近燃烧火焰,从中就会散发出大量浓重得如同凝固的黑色雾气,黑雾过后,附近所有超过一定温度的物质,都被腐蚀成为脓水,并不是了尘长老听说的那样一触摸腐玉,人体就会化为脓水。

  古代曾有一个邪教,利用虫玉中散发出的黑雾会形成一个模糊的多臂人形轮廓这一特点,将那个人头的轮廓具象化,造成暗黑佛像,宣称黑暗终将取代光明,吸纳了大批信徒,后来此教遭到彻底剿灭。从那以后,本就十分罕见的虫玉,也一度随之从世间消失。直到1986年,才在一次联合考古活动中,在土耳其卡曼卡雷霍尤克遗迹中重新发现了这种在古代文献记录中才存在的奇石,至于这尊黑佛为什么会出现在卡曼卡雷霍尤克遗迹,已不可考证。

  虫玉的秘密,在十九世纪末就被美国科学家破解,其实这层神秘的窗户纸一捅即破,就是类似于冬虫夏草。所谓冬虫夏草,是真菌冬虫夏草寄生于蝙蝠蛾幼虫体上的子座与幼虫尸体的复合物。正如其名,冬天为虫,夏天为草。

  而蟦石,则是常温如石似玉,有火焰引发高温就会变成虫,一大团聚集在一起的黑色虫子,极为细小。单个的“蟦”用肉眼勉强可以分辨,大批聚集在一起,就很像黑色的浓烟。平时处于一种僵死状态,大批的蟦虫死体叠压在一起,就好像黑色的玉石,外壳内部的虫尸在感应到附近空气温度的急剧变化,会有一个加速蜕变的过程,脱去尸皮,聚集在一起飞出来。这些破茧而出的蟦虫,会通过不断死亡来分泌出大量具有腐蚀性的液体,吞噬附近所有高温的物体,包括火焰都可以被虫尸的液体熄灭。

  在某种程度上讲,虫玉可以说是很犀利的陵墓守护者,从石中出现的无数蟦虫,形成一张虫帐,足可以覆盖整个墓室的面积。

  当然,鹧鸪哨与了尘长老两个人都是迷信思想十分严重的摸金校尉,第一次见到传说得很邪的虫玉,加上那个时代还从没有破解虫玉之谜,所以在他们看来,眼前这种现象一定就是有恶灵作祟。)

  鹧鸪哨等三人已经识破了黑雾会优先攻击温度高的目标,为了引开这团黑雾,随手点燃了几支蜡烛,那黑雾被蜡烛的热量引到墙角,墙角与古墓插阁子中的翻板墙露出一大块间隙。

  了尘长老等人进古墓之前吃了红奁妙心丸,这种秘药可以降低人体体温、延缓呼吸节奏,所以黑雾在被蜡烛的温度吸引之时,不会轻易察觉这三个活人。鹧鸪哨见眼下反打盗洞已来不及了,只好贴着墙壁避过黑雾,准备从插阁子中回到主墓室,引开那里的黑色鬼雾,从玉门下的通道出去。

  了尘长老临出去的时候,顺手把箱子里的异文龙骨拿到手中,龙骨上刻了很多古怪符号,有不少符号形状就像雮尘珠,说不定最后那枚凤凰胆雮尘珠的下落,也许终会着落在这块异文龙骨之上。这块龙骨骨甲藏在插阁子里如此隐蔽,一定有它的价值。

  这时鹧鸪哨与托马斯神父已经推动翻墙上的长明灯机关,招呼了尘长老快走,了尘长老连忙赶上,机关墙咔咔一转,却在半截停住了,好像是哪里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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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38: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九章 黑雾

机关墙就这么不当不正地停在半路,主室中那团正在打转的黑雾立刻有了目标,像一面长有五官的黑墙,压向三人。插阁子中的黑雾也已经吞没了蜡烛,尾随而至,来去的道路都被堵死,前后两大团黑雾对三人形成了前后夹击的态势,耳中只听前后传来一阵细密的躁动声,了尘长老急道:“快点蜡烛引开黑佛的恶灵。”鹧鸪哨伸手一摸百宝囊,叫苦不迭,三人身上带着的蜡烛全用光了。

  这时两边浓重的黑雾已经渐渐逼近,稍稍碰上一点,大概就会变成墙角那具骨架的样子。鹧鸪哨忽然目露凶光,心里起了杀机,想把美国神父托马斯踢出去,然后踩在这洋和尚身上跃向玉门下的地道。

  了尘长老见鹧鸪哨顶梁上青筋跳动,知道他起了杀心,想拿美国神父托马斯垫路,连忙按住鹧鸪哨的手臂:“万万不可,难道你忘了老衲一再地劝告你了吗?倒斗损阴德,手下须留情……”

  鹧鸪哨本来心意似铁,但是这些时日追随在了尘长老之侧,听了尘长老灌输禅机,对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也有所顿悟,这时见了尘长老劝解,心下立时软了,再也狠不下心来杀人,说道:“罢了,此番真是折了。”

  但是鹧鸪哨几乎是他们族中剩下的唯一一个能有所作为的人,实在不甘心就此死在墓室里化为白骨,可是面临的局面实属绝境,前后都被鬼气森森的黑雾包夹,如果点火引开其中一团黑雾,势必被另一团吞噬,面前的墓室空间很高,黑雾离地三尺左右,上面还有大片空隙,不过若想跃过去,除非肋生双翅。

  有些人遇到危险,会下意识地进行自我保护,比如闭上双眼,用手抱着头什么的,这样做就和鸵鸟遇到危险就把脑袋扎进地下一样,根本起不了作用;但是另有些人越是到生死关头,脑子越转得比平时快数倍,鹧鸪哨与了尘长老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仍然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鹧鸪哨想起墓室正中有一株高大的珊瑚宝树,可以用飞虎爪抓住珊瑚树的树冠,从黑雾上边荡过去。飞虎爪的链子当然足够结实,别说是三人,便是有十个八个的成人,也坠不断这条索链,不过最担心那珊瑚宝树没有那么结实,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倘若只有自己一个人,凭自己的身法,便是棵枯枝也足能拽着飞虎爪荡过去,但是要再带上了尘长老与托马斯神父,实在是没有半点把握,半路上珊瑚树断了可就得全军尽没了。

  这当口也容不得再细想了,鹧鸪哨对准珊瑚宝树掷出飞虎爪,爪头挂在珊瑚宝树最高的枝干上缠了几匝,伸手一试,已经牢牢抓死。鹧鸪哨知道了尘长老早已看破生死关,若不带上托马斯神父,了尘长老便死也不会先行逃命,而且刻不容缓,也来不及一个一个地拽着飞虎爪荡过去逃生,只有赌上性命,三个人同时过去。

  鹧鸪哨拽紧飞虎爪,让了尘长老同托马斯神父也各伸一只手抓住索链,另一只手抱住鹧鸪哨的腰,鹧鸪哨让他们尽量把腿抬高,别碰到下边的黑雾,还未等了尘长老与托马斯神父答话,便大喊一声:“去也。”手上使劲,借着抓住珊瑚宝树的飞虎爪绳索,跃离了卡在半路的机关门。

  三人双脚刚一离地,身后的两团黑雾就已经在下面合拢在了一起,托马斯神父吓得闭起了眼睛,想念一句上帝保佑,但是牙齿打颤,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拼了命地把双腿抬高,避开下面的黑色鬼雾,心中只想要是这绳索在半路不断,绝对是上帝的神迹。

  鹧鸪哨身在半空,初时还担心珊瑚宝树不够结实,但是凭飞虎爪上传来的着力感,发现足能应付三个人的重量,但是这也几乎就是极限了,再加上一点重量,非断不可。

  只要跃过脚下这一大片黑雾,前边就是玉门下的地道,三人悬在半空,见即将摆脱黑色鬼雾的围困,都不禁全身振奋。眼看就要拽着飞虎爪荡到一半了,忽然三人都觉得身后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趴在大腿上,冷冰冰,阴森森,而且很硬。托马斯神父不敢睁眼,了尘长老与鹧鸪哨二人知道脚下有东西,都在半空中回头一望,只见原本在墙角边的那具白骨,不知何时抱住了了尘长老的大腿。这一惊非同小可,连了尘长老这样的高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白骨吓了一跳,免不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概是刚才被黑雾逼得进退维谷,都挤在一起,拽着飞虎爪从机关门那里荡开的时候,了尘长老一脚踩中了白骨的胸腔,把它的肋骨踩断,别住了脚踝,把那具人骨也带到半空,这才感觉到不对。

  鹧鸪哨的轻身功夫,是从还没记事时就开始练的,师傅把他装在一个抹满油的大缸里,让他自己想方设法往外爬,随着身体长大,油缸的大小也逐渐增加。了尘长老是老牌的摸金校尉,也是自幼便学轻功身法,他们这种轻功全仗着提住一口气,这口气一旦提不住就完了。

  鹧鸪哨此刻与了尘长老见了腿上挂着的白骨,胸腹间一震,这口气说什么再也提不住了,身体立即变得沉重,珊瑚宝树的树枝承受不住他们的重量,咔嚓一声断了开来。

  鹧鸪哨等三人失去依凭,立刻与脚下的白骨一起落在地上,比较走运的是已经躲过了大部分黑雾,三人一团滚在了黑色鬼雾的边缘,鹧鸪哨刚一落地,马上使出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抓住了尘长老与托马斯神父急向后边躲避。

  鹧鸪哨觉得自己左手上麻痒难当,左手已经被黑色鬼雾碰到。他不知道鬼雾中的蟦虫原理,蟦虫一旦接触温度高于常温的物体,立刻会死亡,死亡后马上就变成一种腐蚀液,虫尸的腐蚀液与被其腐蚀的物体融合,立刻会再生出新的蟦虫继续侵蚀附近的高温物体,数量永远不会减少。

  鹧鸪哨以为是中了恶鬼邪神的毒素,抬手一看,整只左手都只剩白森森的指骨,手臂上的肌肉也在慢慢被溶化,疼得抓心挠肝,再任由其蔓延下去,自己整个身体都要变成白骨了,而且一旦越过胳膊再想办法也晚了,但是现在黑雾近在咫尺,如果不立刻离开,马上就会再次落入黑色鬼雾的包围圈中。

  鹧鸪哨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把托马斯神父与了尘长老向后拖开,见了尘长老双目紧闭,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心中焦急,眼见那些黑色鬼雾又觅到他们的踪影,重新凝聚在一起,慢慢迫近,也亏得这些鬼雾速度不快,否则即便是有九条命的猫此刻也玩完了。

  托马斯神父忽然大叫一声,跳将起来,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他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任何地方接触过鬼雾。托马斯神父看到鹧鸪哨的左手已经化为了白骨,了尘长老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大概是从半空跌下来撞到了什么地方,昏迷了过去,连忙帮鹧鸪哨抬着了尘长老往玉门下的地道退却。

  鹧鸪哨手臂上的伤势很重,疼得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手臂上的皮肉已经烂至肘关节,这时候只好用那毒蛇噬腕壮士断臂的办法了,但是眼下即便想砍掉自己的胳膊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三个人这一折腾,动作激烈,身体的温度明显增高,眼瞅着黑雾快到眼前了,鹧鸪哨只好用右手取出德国二十响镜面匣子,对准墓室角落的黑佛一个长射,五发枪弹都钉在了黑佛身上,然后立刻把刚刚射击过的匣子枪扔向墓室角落。

  浓重的黑色鬼雾都被枪口的温度吸引,转向扑了过去,鹧鸪哨已经疼得快昏迷过去了,对托马斯神父说了一声:“快走。”

  二人抬起了尘长老跳下了地道,地道中有一块悬在中间的黑石,进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现在明白了,地道里冒出的那团鬼雾,就是从这块腐玉的原石中冒出来的,肯定是托马斯神父在地道口点蜡烛,使它感应到才放出鬼雾。

  鹧鸪哨与托马斯神父拖着了尘长老,从腐玉旁蹭了过去,一出地道,鹧鸪哨立刻让托马斯神父把地道口封上,防止那些鬼雾追出来,然后咬下一块衣襟,紧紧扎在臂上血脉处,用旋风铲的精钢铲叶对着自己胳膊一旋,把那被鬼雾咬噬的半条胳膊全切了下去,虽然扎住血脉,鲜血仍像喷泉一样从胳膊断面冒了出来,还来不及止血,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托马斯神父见鹧鸪哨流了这么多血,昏死过去,了尘长老自从墓室中就昏迷不醒,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完好无损,果然信上帝是正途,不能见死不救,先想办法把他们两个中国人弄到外边去再说。刚要动手拖拽鹧鸪哨,眼前却出现了一幕恐怖的情形,鹧鸪哨自己割掉的那多半条手臂,上边的皮肉已经全部化为脓水,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从那脓水中飞出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小黑点,在墓道中盘旋。

  托马斯神父被这些漂浮在半空的黑色颗粒吓得灵魂都快出窍了,在磷光筒蓝幽幽的光线下,这些黑色颗粒若隐若现,似乎想要慢慢聚集成一团,托马斯神父知道,这大概就是圣经上所说的……魔鬼的呼吸。

  怎么样才能对付“魔鬼的呼吸”?《圣经》上好像写了,用圣水,圣饼,还是用十字架?糟糕,这时候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托马斯神父暗自责怪自己没用,被撒旦的使徒吓破了胆,现在死了也没脸去见天父,必须拿出点作为神父的勇气来。

  托马斯神父想尽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想到这狗娘养的“魔鬼呼吸”喜欢温度高的东西,但是现在身上没有什么火柴蜡烛之类的道具了,如何才能引开这些邪恶的黑雾。

  上帝保佑,这些魔鬼的呼吸并不太多,托马斯神父猛然间想到,它们好像惧怕圣水之类的液体,可是身上没有水壶,不知道吐口水管不管用,撒尿的话又恐怕尿液是有温度的,一时间转了七八个念头,都没有什么用处。

  面对着已经凝聚成一团的黑雾,托马斯神父心急如焚,这时只听身后有人轻哼了一声,转头一看,却是鹧鸪哨苏醒了过来,急忙去扶住他,指着那一小团黑雾,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来。

  鹧鸪哨刚才是疼晕了过去,流了不少血,面色惨白,多亏自己提前扎住了血脉,现在血已差不多止住,要是等这托马斯神父这个笨蛋帮忙,此刻早已死了多时了。

  鹧鸪哨被托马斯神父一扶住,神智就恢复了七八分,见白玉拱门前飞舞着一小团黑色的鬼雾,正寻着人血的温度,要向自己逼近过来,连忙取出另一把枪,拨开机头,对准玉门上的铜锁就是一枪。

  先前了尘长老与鹧鸪哨已经探得明白,玉门上的铜锁是“连心锁”,一旦受到外力接触,引发了里面的机关,就会使玉门两侧的门洞中放出暗器。这种门洞形的机关,大敞四开,不会是小型暗器,以鹧鸪哨的经验判断,应该是滚石流沙一类的大型机括,目前只有借助外力赌上一把了,如果门洞中放出的是毒烟,那就大家同归于尽,倘若是木桩流沙一类的,可以利用它们挡住在洞口的鬼雾,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终不能最后眼睁睁地被这碰不得摸不得的鬼雾害死在这墓道里。

  子弹击中铜锁,触动了连心锁中的机关,只听两侧的门洞中轰隆隆巨响震耳欲聋,无数的流沙像潮水一样倾泻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从鹧鸪哨开枪击中铜锁,到两侧的洞中喷涌出大量流沙,总共还不到几秒钟的时间,那片鬼雾完全被流沙埋住,流沙越喷越多,如果这时候是站在玉门前开锁的人,任你是三头六臂,也必定闪躲不及,一瞬间就会被两道流沙冲倒,活活地埋在下边。

  鹧鸪哨与托马斯神父拖拽着了尘长老,拼命往墓道外边跑,也无暇去顾及身后的情况,只听见流沙激烈地倾泻,多半条墓道都快给填满了才止住。

  跑出了墓门,在竖井中站定,这才有机会喘口气。鹧鸪哨把云南白药撒在断臂处,多半截胳膊算是没了,以后也别想再倒斗了,想到这里觉得胸口发闷,又想要吐血,急忙又吞了两粒红奁妙心丸,延缓血流的速度。

  鹧鸪哨最为挂心的便是了尘长老的伤势,人家是为了自己才大老远跑到黑水城,这要是连累了老和尚的性命,罪过可就大了,于是与托马斯神父一起把了尘长老扶起来,查看他的伤势。

  托马斯神父托着了尘长老的后背,谁想到用手一扶后背,见满手都是血迹,惊叫一声:“啊呀……是血……老和尚受伤了。”

  从墓室到竖井,三人一路奔逃,鹧鸪哨与托马斯神父谁也没顾得上看了尘长老到底伤在哪里,这时候才看明白,原来珊瑚宝树折断的时候,了尘长老跌在地上,他脚下挂着一具人骨,也一起跌得散了架,其中一根折断的骨头从了尘长老后背刺了进去,这下扎破了肝脏,伤得极深,九成九是救不得了。

  鹧鸪哨把身上带的云南白药全倒在了尘长老后背的伤口上,却都被鲜血立刻冲掉,鹧鸪哨束手无策,心中难过,止不住垂下泪来,取出百宝囊中的“北地玄珠”,放在了尘长老的鼻前,用手指一搓,捻出一点硝石粉末,想把了尘长老救醒,听他临终的遗言。

  了尘长老的鼻腔被硝石一呛,咳嗽两声,悠悠醒转,见鹧鸪哨与托马斯神父都双目含泪,在身旁注视着自己,便自知命不久长,一把握住鹧鸪哨的右手,对鹧鸪哨说道:“老衲马上就要舍去这身臭皮囊了,你们也不用难过,只是……只是有些话你须记住。”

  鹧鸪哨垂泪点头,听了尘长老继续说道:“老衲早已金盆洗手多年,不再算是摸金校尉了,身上这枚摸金符,也一并交付予你,只可惜你我缘分不够,这分金定穴秘术不能传你了。你若有机会,可以去寻找老衲昔日的一位同行,他有个绰号,叫作金算盘,平时做商贾打扮,只在黄河两岸做倒斗摸金的勾当,此人最擅星相风水数术一类,近代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晚清时期的阴阳风水撼龙高手,张三链子,不过那张三爷早已作古。到了现如今,分金定穴之术,除老衲之外,天下再无人能出金算盘其右,你拿着老衲的摸金符去找金算盘,他一定能帮你,另外这块龙骨上刻有凤凰胆的标记,又藏在西夏藏宝洞最深处,里面可能有极其重要的线索,说不定可以给寻找雮尘珠提供一些参考……”

  鹧鸪哨心想自己左手都没了,这辈子恐怕别想再倒斗了,就算知道了雮尘珠在哪恐怕也取不到了,眼见了尘长老呼吸越来越弱,想对他说几句话,却哽咽着张不开嘴,只是咬住嘴唇,全身颤抖。

  了尘长老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你须谨记,绝不可以再随便开杀戒,倒斗损阴德……手下须留情……老衲……老衲这便去了……”说完之后,一口气倒不上来,就此撒手西去。

  鹧鸪哨跪倒在地,不停地给了尘长老尸身磕头,托马斯神父死说活劝,才把鹧鸪哨拉了起来。这竖井中不是久留之地,二人携带着了尘长老的尸身,爬回通天大佛寺的宝殿之内,就于佛祖宝像面前,把了尘长老的尸身焚化了,这才挥泪离去。

  从那以后的几年中,鹧鸪哨按照了尘长老的遗嘱,到处寻找那位出没在黄河两岸山陕之地的摸金校尉金算盘,然而踏遍了各地,全无此人的踪迹。从西夏藏宝洞中带出来的异文龙骨也请很多饱学之士看过,无人能够识得其中写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当时的世界,恰逢乱世,空气间正酝酿着一场席卷天下的巨大战争,鹧鸪哨受到美国神父托马斯的帮助,把亲眷都移居到了遥远的美利坚合众国。鹧鸪哨心灰意懒,就在美国田纳西州隐居起来,不理世事。

  扎格拉玛人本来在四十岁后,身体就会逐渐衰弱,血液中的铁元素逐渐减少,十余年后血液逐渐变成黄色凝为固态,才会受尽折磨而死,很多人承受不住这种痛苦,最后都选择了自杀,但是这种症状离鬼洞越远,发作得越慢,在地球另一端的美国,时间向后推迟了二十年。

  随后的中国战火连绵,再想找凤凰胆雮尘珠就不容易了,而且鹧鸪哨一族,人口凋零,实在没什么能担当大任之人。鹧鸪哨心也冷了,心想大概再过百余年,这最后的几条血脉都断了,这个古老的部族也就完了。

  这些事后来被鹧鸪哨的女婿、Shirley 杨的父亲杨玄威知晓了,杨玄威不仅喜欢考古,更热衷于冒险,为了想办法救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决定展开行动。杨玄威年轻时就研究西域文化,不过他研究的范围是汉唐时期,也就是西域繁荣达到最顶峰的这一个阶段。西域早在四千五百年前就已经有若干次文明出现了,扎格拉玛绿洲就是其中一支,后来发现的小河墓葬群也有着四千年历史的古老文明,所以杨玄威对扎格拉玛山精绝国之前的事所知有限,他估计在精绝国的鬼洞中一定有某些重要线索,而且杨玄威是认定科学掌控一切的那种人。

  此时正赶上中国改革开放,兴起了第二波沙漠科考热潮。借着这场东风,杨玄威顺利地组成了一支职业探险队。没想到自从进入沙漠之后,就从此一去不返。随后Shirley 杨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父亲,参加了陈教授及他的助手学生所组成的考古队,在黑沙漠,穿过黑色的扎格拉玛山谷,于精绝古城的地下宫殿深处,终于见到了无底的鬼洞。

  之后,陈教授以及他的助手学生为主组成的考古队,进入沙漠寻找精绝遗迹,死在黑沙漠里的,那就不说了。剩下口气活着走出来的最惨的人肯定是陈教授,受到太大的刺激,导致了他的精神崩溃。那是一场噩梦一样的经历,而在当时,Shirley 杨还不知道自己与黑色的扎格拉玛神山之间,有着如此多的纠缠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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