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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iaocao

[玄幻小说] 鬼吹灯1 第一卷 精绝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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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考古队

原来大金牙正好认识一个北京市考古文博学院的教授,他们之间也经常进行横向的交流,近期出了一件事,这件事情的详细情形是这样的。

  在文革十年中被迫中断的考古保护文物等活动,在改革开放之后,再度重新展开了,最近三年,是一个考古的高峰期,大量的古墓和遗迹纷纷浮出水面。

  古玩收藏交流交易也极度火爆,各种大大小小的盗墓团伙闻风而动,见了土堆就挖,尤其以陕西、河南、湖南等地为甚,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自从新疆楼兰小河墓葬群被发现以来,人们好像才猛然醒悟,新疆的大沙漠之中,曾经辉煌无比的丝绸之路,孔雀河沿岸的西域三十六国,胡狐、楼兰、米兰、尼雅、轮台、蒲类、姑墨、西夜……冒险者的乐园,不知多少财宝与繁荣被茫茫黄沙覆盖着。

  一时间,无数探险队、考古队、盗墓贼争先恐后地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寻宝。这是继十九世纪初沙漠探险热之后的第二次探险热潮,但是这片大沙漠对大多数经验不足的探险家来讲,正如著名的瑞典籍大探险家斯文赫定对塔克拉玛干的解释一样,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死亡之海,由此得名。

  对新疆古墓遗迹的保护,迫在眉睫,然而官方没有足够的人力财力对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的遗迹进行发掘保护,大批的考古人员都在河南争分夺秒地发掘已经被盗墓或施工损毁的古墓。

  大金牙认识的这位教授,长期研究西域文化,对新疆的古墓被破坏事件忧心忡忡,一直找领导申请,希望亲自带队去沙漠,对这些遗迹做一次现场评估,然后向有关部门申请发掘或者进行保护。

  上级则以经费不足为借口,一再推拖,其实经费是其次,主要是因为最近在沙漠里出事的人实在太多了,担心教授他们去了出点什么意外。官场有种潜规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犯错就是立大功,升官发财是迟早的事。

  直到近日,有一位美籍华人出面,对教授的考古队提供全部资金的支持,这才得以成行。目前这支考古探险队还在进行前期准备,他们还需要找一个有丰富沙漠生存经验的领队,此外还缺一位懂风水观星之术的能人,因为考古队员大多是啃书本的书呆子,没有领队,进了沙漠就肯定出不来了;没有懂得天星风水的高人,凭他们也找不到遗迹古墓之类的所在。

  找这种人谈何容易,有些人来应征,多半是欺世盗名之辈,双方一谈,就露了怯,所以教授也拜托大金牙在民间找找这样的能人。

  大金牙问我想不想去,那美国人出的价可相当高了,并且可以去沙漠里瞧瞧,到底有没有什么大墓,就当踩趟盘子,日后行动也好有个参考。

  我说:“这个机会不错,对我们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实践,我们从来没跟考古人员打过交道,如果我们能一起去的话,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沙漠我倒是去过,以前部队曾经两次进入沙漠深处进行军事演习。领队是领队,要想进沙漠,还必须要找个当地的好向导。另外天星风水我懂,只要天上有星星,我可以带着他们找到他们想找的地方。只是,我不太明白,这个美国人为什么出钱赞助咱们中国的探险活动?他的目的是什么呢?美国人不是雷锋,美国人很务实,最看重实际利益,没有好处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大金牙说:“这事的详细情况我也不是非常了解,只知道个大概。出资的这位美国人是个女的,华人,她爹是华尔街的大亨,平时很喜欢探险考古之类的活动。去年,她爹和一批中国探险家,一起去新疆探险,她爹好像对什么精绝文化特别感兴趣。他们那次去就是为了寻找那座隐藏在沙海腹地的精绝古城,结果去了就没回来,一个人也没回来,当地的驻军出动了飞机去找,最后也没找到,一点线索都没有。她继承了家里的大笔遗产,恐怕对她父亲的事不太死心,这次出资赞助,有可能也是想在尽自己的最大能力,再去找一找她的亲人。她虽然是美国人,毕竟是华裔,按咱们中国人的传统,人死之后,得埋在故乡啊,扔在沙漠里风吹日晒的,远在家中的亲人,也不安宁。”

  我们三人一直喝到晚上方散,约定了由大金牙去联络买家,并把我们介绍给即将出发的考古队组织者陈教授,我们能不能加入进去,还需要和陈教授面谈。

  两天之后,大金牙带我们去了天津,在天津沈阳道,有个小小的古玩门市,店主是个三十几岁的白净女人,我们都称呼她为韩姐。韩姐是一个香港大老板包养的情妇,那位老板在香港是屈指可数的几大古玩收藏家之一,在天津给韩姐开这么个铺面,一是为了给她的乏味生活找点事做,二是可以收购古玩明器。

  韩姐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人,但是她对古玩鉴定有极高的造诣,看了我们的明器之后,她很大方地付了六万:“现在的行情,顶多是五万,多付你们一万,是希望咱们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好东西,请你们还拿到这来。”

  我把厚厚的钞票接在手中,心情激动,手都有些颤抖,我暗骂自己没出息:“老胡啊老胡,你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当年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检阅红卫兵,你参加的时候激动过吗?坦率地说当时激动过,但是没现在这么激动。好歹你也算是大森林里爬过树,昆仑山上挖过坑,对越反击开过枪的人,怎么今天激动得连钱都拿不住了?唉,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啊!没办法,你可以不尊重金钱,但是没钱,就不能给山里的乡亲们拉电线,就不能给那些牺牲战友的家属们改善生活,钱太伟大了,出生入死,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钱。”

  回去之后,我把钱分成了四份,一份给英子,一份给了胖子,还有一份给支书,给大伙分分,剩下一份,留着购买装备,以及下次行动的经费。

  胖子没要自己的那份,他说这次的钱说少不少,但是说多也不多,给岗岗营子修路肯定是不够,咱们一分就剩不下多少了,听说老胡你连队里有好多乡下的烈属,家里人口多,虽然有政府的补助,但是生活非常困难,甚至有的老娘,儿子牺牲了,她都没钱买车票去云南看看自己儿子的墓。听你说了这事,我眼睛就发酸,心里很不舒服,你干脆把我这份寄给那些烈属和受伤残废的兄弟们吧。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当兵上战场打仗,可是我爹死得早,我没那个机会了,老胡你就帮我完成这个愿望吧,以后咱们钱多了再分给我也不迟。

  说起这事,我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拍拍胖子的肩膀:“行啊,现在觉悟越来越高了。以后赚钱的机会有的是,这回咱们争取去新疆,赚美国人的钱。”

  休息了几天,大金牙就来通知,说约了考古队的陈教授见面,带我和胖子去了陈教授办公的地方。

  教授岁数不小了,我一见面就不免替他担心,这把老骨头还想进世界第二大流动性沙漠?

  与陈教授一起的,还有他的助手郝爱国,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知识分子,头发乱得像鸡窝,一看就缺少待人接物的经验,他的深度近视眼镜向人们表明,他是一个拥有严谨务实刻苦钻研的求学态度,并且不太重视自己形象的人。他这种人文革时候有不少,但是改革开放之后,随着新知识新风潮崭新价值观的流行,这样老派儿的人已经不多了。

  郝爱国认真地打量了我们一番,也不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两位同志,你们的来意我们已经知道了,想必我们考古队的要求你们也是知道的,这次是破格中的破格,例外中的例外。我们需要的是人材,你们两位是有沙漠生存探险的经验,还是懂星宿风水学?这个半点不能马虎,如果你们没有这方面的本领,我们一概不会走后门。”说完看了大金牙一眼,“看谁的面子也不行。”

  陈教授觉得郝爱国说话太直了,他跟大金牙的父亲也很熟,经常向他们请教一些古玩鉴赏的问题,不愿意把关系闹得太僵,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打圆场,请我们落座,闲聊了几句,问了我和胖子的一些事,听完之后微笑点头:“不简单啊,当过解放军的连长,还有参加过战争的经验,而且去过沙漠,真是难得啊,当我们这些书呆子的领队,那实在是绰绰有余了。沙漠中的遗迹和古墓,大多数都掩埋在黄沙之下,孔雀河故道早已干涸难以寻觅,如果不懂天星风水术,恐怕是找不到的,不知这风水学你们二人懂不懂?”

  我知道这种天星风水又名天穹青囊术,是《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的天字卷,最晦涩难懂的一章,我从来没实际用到过,不过,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吹了。我挠了挠头皮答道:“老先生,不是我吹牛啊,对于这个星盘月刻风水术,我是熟门熟路,不过这得从何说起呢……”

  为了得到这份以美金支付的工作,我把肚子里的存货都倒了出来,希望能把他们侃倒,侃蒙。多亏了我祖传的那本秘书,初时郝爱国看我年纪轻轻,以为我是大金牙的亲戚,走后门来他们这混饭吃,我说了几句,头头是道,他也不免对我刮目相看,在一旁聚精会神地倾听。

  这个风水嘛,被称为地学之最,风水之地可以简单地概括为:藏风之地,得水之所。这个《葬书》① 中讲得好啊:“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是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

  后世又将风水学无限扩大化了,不仅仅限于墓葬的地脉穴位,而逐渐引申为堪舆之术。堪舆者,天地也,说白了就是分析天地人三者之间关系的一门学问。

  但是今天我只向在座的教授和老师,说一说风水术中的一个分支“天星风水”。古代帝王贵族,对死后之事非常看重,生前享受到的待遇,死后也要继续拥有,不仅是这样,他们还认为天下兴亡,都发于龙脉,所以陵墓都要设置在风水宝地。雍正皇帝曾经将帝陵精辟地概述过,他说:乾坤聚秀之区,阴阳汇合之所,龙穴砂水,无美不收,形势理气,诸吉咸备,山脉水法,条理详明,洵为上吉之壤。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这无疑是对帝陵择地的最直接、最形象、最生动的描述,但是他只说了一半,古人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不仅要山脉水法,也要日月星辰。

  从上古时代起,人们就经常观看天象,研究星辰的变化,用来推测祸福吉凶,在选择风水宝地的时候,也会加入天文学的精髓,天地之相去,八万四千里,人之心肾相去,八寸四分,人体金木水火土,上应五天星元,又有二十四星对应天下山川地理,星有美恶,地有吉凶。

  凡是上吉之壤,必定与天上的日月星辰相呼应,而以星云流转来定穴的青乌之术,便是风水中最难掌握的天星风水。

  天有二十四宿,日有二十四时,年有二十四节气,故风水也有二十四向,二十四位。能看懂这些星星的吉凶排列,再通过罗盘定位,就能找到我们想要找的地方,不过这种天星风水流派甚多,各有章法,其中也不乏相互矛盾的,浩瀚沙海中的古迹,时隔千年,能有百分之二三的机会找到就不错了。

  陈教授听到此处,高兴得站起来说道:“胡同志说得太好了,老天爷开眼啊,总算是给我们派来你这么个人才。在新疆的大沙漠中,时隔千年,甚至几千年,沧海桑田,以前的绿洲和城市都变成了茫茫沙海,山脉河流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们如果想找到那些古丝绸之路上的陵墓,依靠天星风水之术,是最简洁有效的途径了。我宣布,你们两位,从现在起,正式加入我们的考古工作组了。”

  郝爱国也过来和我们热情地握手,对刚才的不近人情表示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种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文革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蹲土窑,蹲傻了,不太会说话,请不要在意。”

  我暗自庆幸:“嘿嘿,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再往下说非露了马脚不可。天星风水难得无法想象,我是看不太明白的,不过想必你们这批戴近视眼镜的知识分子,也经不住沙漠中残酷环境的考验,进去之后用不了两天就得往回跑。另外我夸大其词,把找到遗迹的概率说得极低,找不到的话,那就不是我不懂天星风水的责任了,但是我们的工钱,可一分都不能少。”

  我正想得得意,房中又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陈教授连忙为我们引见:“这位杨小姐就是咱们这此活动经费的出资者,她也随同咱们一起去,你们别看她是个女孩子,可是赫赫有名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啊。”

  我作绅士状,跟她握手致意,我想对方既然是美国人,我得跟人家说英文啊,你好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哈……哈……哈漏。”

  杨小姐微微一笑:“胡先生,我会说中文,咱们还是用中国话交谈吧。你今后叫我Shirley杨就可以了。”没想到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好,没有半点美国口音,至于美国口音是什么样的,其实我也没个概念,反正觉得她和中国人没区别。

  Shirley杨又和胖子握了握手,然后提出一个疑问,王凯旋先生(胖子)是和胡先生一起来的,胡先生的本事很大,指挥过部队,还懂天星风水术,不过,王先生有什么本事,我们还没领教过。这次去沙漠探险,事关重大,我们不需要没有独特技能的人。

  我没想到美国人说话这么直接,大伙都一齐看着胖子,我赶紧替他说道:“沙漠里不太平,我这位朋友,枪法好。”

  胖子见那美国女人瞧不起自己,把嘴一撇,气哼哼地说:“新疆算个什么,当年老爷我去新疆沙漠剿过匪,在尼雅绿洲杀得土匪屁滚尿流,还亲手打死了匪首。你们瞧瞧,这就是战利品。”说罢,掏出了那块帖身玉佩在大伙眼前一晃,“见识过吗,你们?”

  我在旁边直咧嘴,心想这个白痴,说个瞎话都说不圆,你把你爹那辈的英雄事迹都安自己头上了,还他娘的去新疆剿匪,剿匪那会儿你还穿开裆裤呢,你说你吃过新疆羊肉串还差不多。事到如今,看来我只能耍赖了,如果不带胖子去,我也不去,估计他们最后只能妥协。

  然而却没人反驳,陈教授和Shirley杨的目光都被胖子手中的玉佩所吸引,胖子拿着玉佩的手到哪,他们的目光就跟到哪,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Shirley杨本来不同意胖子参加考古队,不过自从见到了胖子的玉佩之后,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给我们俩每人一万美金的报酬,如果能找到沙漠腹地的精绝古城,再多付一倍。不过这笔钱要等到我们从新疆回来之后才能兑现。

  大金牙也曾经看过胖子的玉佩,以他的老到,也瞧不出这玉的来历。他在这方面上不如陈教授等人识货,毕竟大金牙是倒腾玩意儿的,陈教授浸淫西域古文化研究长达数十年,Shirley杨的父亲和他是好友,Shirley杨自幼受家庭环境的熏陶,对西域历史等事物也是半个专家,所以他们二人一看这块玉就瞧出门道来了。

  陈教授认为这块玉至少有一千五百年至两千年的历史,上面刻的文字是鬼洞文。鬼洞是古时西域的一个少数民族,现在这个民族早已经灭绝了,据敦煌出土的一些典籍上记载,精绝国的女王就是鬼洞族人,而玉上的十个鬼洞文字,究竟是什么内容,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陈教授和Shirley杨的父亲都是痴迷西域文化,精绝这座曾经繁荣华美的城市,可以说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的翘楚,鼎盛时期,在西域罕有其匹,后来国中好像出了一场大灾难,女王死了,从那以后这座古城就消失不见了。

  昔日的荣光已被黄沙掩埋,证明它曾经存在过的线索,只有一些古老文献中零星的记载,传说精绝女王是西域第一美人,她就像天上的太阳,她的出现让群星和月亮黯然失色。

  Shirley杨的父亲就是为了寻找这位女王的陵寝,中美学者一共五个人组成的探险队,携带着顶尖装备,进入沙海深处,却一去不回。

  这次行动,一者是对沙漠中的古墓进行现场评估和勘察;二者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那五名探险家的遗体,好好地进行安葬。

  Shirley杨想买胖子手中的玉佩,我和胖子认为奇货可居,咬死了不卖,暗中合计能宰她多少美金。

  我们加入了这支由学者和摄影师组成的探险队,我混上了领队,胖子混上了副队长。去沙漠的事,就这样敲定了。

  西行的列车,飞驰在广阔的西部大地上,我和胖子在卧铺车厢里睡得天昏地暗,我们的第一站是西安,在那里要同陈教授的几个学生会合,然后去乌鲁木齐,探险队的装备将会直接托运到那里。

  郝爱国一进来,就让胖子的臭脚丫子熏得差点摔倒,他把我推醒:“胡同志,醒醒,醒醒,教授找你商量点事,过来一下吧。”

  我向车窗外看了看,天还是亮的,也不知道是几点,都睡糊涂了,披上衣服跟随郝爱国去到了隔壁。

  陈教授和Shirley杨正在看地图,见我进来,就招呼我坐下,郝爱国给我倒了杯热水,我问他们有什么事。

  陈教授说:“咱们明天早上就能到西安了,接上我的三个学生,人员就算都到齐了。你是咱们的队长,想提前跟你商量一下路线的问题。”

  Shirley杨也在旁说道:“是的,胡先生,我和教授商量了,计划从博斯腾湖出发,向南寻找古孔雀河河道,然后,经古孔雀河河道进入沙漠深处,沿兹独暗河南下,寻找精绝古城遗迹,我们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我心中觉得好笑,这些知识分子和有钱人,纸上谈兵异想天开,你们这么走等于是在沙漠戈壁中兜圈子,哪有人敢在沙漠里走Z字形路线,就算不渴死饿死晒死,到最后也得累死。不过我一直认为他们这些人属于钱多了烧的,吃饱了撑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沙漠里遭罪,指定用不了两三天,就得哭着喊着回去,所以什么路线并不重要,回去之后把钱给我就行了。

  我对Shirley杨说:“杨大小姐,我虽然是领队,但是对于行进路线的安排,我没资格参与决定,你们确定好了路线和目标,我负责把大伙领到地方,换句话说,您的,掌柜的干活,我们的,苦力的干活。”

  话一出口,我也有点后悔,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人家花钱雇了我,我当然得尽到本分,于是我对他们讲,关于路线的事宜,必须等到了新疆之后,找个土生土长的当地向导,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然后再决定,现在说有点为时尚早,找向导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然后各自休息去了,这次在火车上的谈话之后,我隐隐约约觉得,他们这些人,决心很大,不见得进入沙漠没几天就得跑回来。

  在西安,见到了我们考古队的其余成员,都是陈教授带的学生,相貌朴实的萨帝鹏,个子高高的楚健,还有个女学员叶亦心。

  加上先前的五个人,一共八人。抵达了新疆,我联络了以前在部队的一个战友刘钢,他是进疆部队三五九旅的后代,在新疆土生土长,但是他和当地人也不太熟,想找个熟悉沙漠地理的当地向导很不容易,最后终于通过刘钢的朋友,找到了一位做牲口生意的老人。

  老人的名字,已经没人喊了,人们都称他为安力满,意为沙漠中的活地图。

  安力满老汉叼着烟袋,把头摇个不停:“不行不行的,现在嘛是风季,进沙漠嘛,胡大他老人家,那是要怪罪下来的嘛。”

  我们软磨硬泡,我让陈教授出示了文件,我对他说明我们是国家派下来工作的干部,地方上的同志必须要配合,安力满你要是不给我们当向导,我们就找警察,把你的骆驼和毛驴都没收,让你做不成生意。

  Shirley杨又告诉他,只要你来做我们的向导,你所有的牲口,我出双倍的价钱买下来,等从沙漠中回来,这些牲口还是你的,钱也是你的。

  安力满老汉无奈,只得应了下来,但是他提出了一个要求:“汽车嘛不要开,胡大不喜欢机器嘛,骆驼嘛多多地带,胡大喜欢骆驼。”

  在这个环节上,我和安力满老汉的意见一致,骆驼在沙漠中比汽车要可靠得多。

  安力满老汉挑选了二十峰骆驼,出发的那一天,把我们的装备物资都装到驼背上,再带

  上大量的豆饼和盐巴,胖子边帮他搬东西边问:“老爷子,咱在沙漠里就吃豆饼和盐巴?这不越吃越口渴吗?”

  安力满老汉大笑:“哎呀,我的乌力安江(壮实的朋友),这个嘛,你要吃也是可以的,不过胡大认为这些嘛,还是应该留给骆驼吃嘛。”

  安力满老汉告诉我们大家,现在的季节,是沙漠中最危险的时候,从博斯腾湖到西夜城遗迹,这先前一段路,有沙漠也有戈壁滩,幸好有孔雀河的古河道相连,还不难辨认,但是想再往深处走,能不能找到兹独暗河,那就要看胡大的旨意了。

  我们这支九个人组成的小队,与其说是考古队,倒不如说是古时候的驼队,食物的携带量,大约维持不到一个月,清水足够使用十几天,在半路的几处绿洲以及地下暗河,还可以再补充淡水。另外还有几大皮口袋酸奶汤,在沙漠中渴得受不了的时候,喝上一口解渴,能顶过十口清水。再加上探险队的各种器材设备,使得每峰骆驼的负重量都很大,行进的时候,人员只能靠两条腿,走一半路,骑一半骆驼。

  ① 《葬书》,相传为两晋时代著名方士术者郭璞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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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 沙海魔巢

行程的第一段路线是从博斯腾湖向西南出发,沿孔雀河向西走一段,直到找到向南的古河道。博斯腾可译为站立之意,这个名称的由来,是因为有三道湖心山屹立于湖中。古代也称这个湖为鱼海,是中国第一大内陆淡水湖,孔雀河就是从这里发源,流向塔克拉玛干的深处。在我们经过湖边的时候,放眼眺望,广阔深远的蓝色湖水让人目眩,不经意间,产生了一种仿佛已行至天地尽头的错觉。

  动身之后头两天,教授的三个学生兴致极高,他们都很年轻,平生头一次进入沙漠,觉得既新鲜又好玩,一会儿学着安力满老汉指挥骆驼的口哨声,一会儿又你追我赶地打闹、唱歌。

  我心里也跃跃欲试,恨不得跟他们一起折腾折腾,不过我身为考古队的领队,还是得严肃一点才是,想到这,我直了直骑在骆驼背上的身子,尽量使自己的形象坚毅伟岸一些。

  初始的这一段路程,按照安力满老汉的话说,根本不算是沙漠,孔雀河的这一段古河道是河流改道前就存在的,有些地段的河床并未完全干涸,周围的沙子也很浅,到处都有零星的小型湖泊和海子,水面上偶尔还游动着一小群红嘴鸥和赤嘴潜鸭,沿着孔雀河的河湾,有一小块一小块的绿洲,生长着沙枣、胡杨和一些灌木。

  等过了这条河湾就算是真正进入沙漠了,孔雀河改道向东南,往那边是楼兰、罗布泊、丹雅,我们则向着西南行进,进入“黑沙漠”。安力满老人说黑沙漠是胡大惩罚贪婪的异教徒而产生的,沙漠中掩埋了无数的城池和财宝,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从黑沙漠里把它们带出来,哪怕你只拿了一枚金币,也会在黑沙漠中迷失路径,被风沙永远地埋在里面,再也别想出来了。

  这是一片流动性大沙漠,大风吹动沙丘,地貌一天一个样,没有任何特征,古河道早就不见踪影了。多亏有了安力满,那些被黄沙埋住大半截,只露半个屋顶的古堡、房屋、塔楼;被狂风吹成倾斜,与地面呈三十度夹角的胡杨;沙漠中几株小小的梭梭(植物名),都逃不过安力满老汉的眼睛。这些东西连起来,就串成了一条线,它告诉我们,孔雀河的古河道曾经从这里经过,在这条消失不见的古河道尽头,就是那座传说中被胡大遗弃的精绝古城。

  在沙漠中给我们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千年的胡杨,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会相信沙漠中也有树。每一棵树都像一条苍劲的飞龙,所有的树枝都歪歪斜斜地伸向东方,好像这条龙在沙漠中奔跑,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历经了上千年,早已枯死,树干被风沙吹得都快平贴到地上,但是它仍然没倒下。

  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的地平线升起,映红了天边的云团,大漠中那些此起彼伏的沙丘,笼罩上了一层霞光,干枯的胡杨和波纹状的黄沙,都被映成了金红色,浓重的色彩,在天地间构成了一幅壮丽的画卷。

  众人为了避开中午的烈日,连夜赶路,正走得困乏,见了这种景色,都不禁精神为之一振,Shirley杨赞叹道:“沙漠太美了,上帝啊,你们看那棵胡杨,简直就是一条沙漠中金色的神龙。”取出相机,连按快门,希望把这绝美的景色保留下来。

  在大家都被美景所醉的时候,我发现安力满老汉盯着东边的朝阳出神,脸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丝不安,我走过去问他:“老爷子,怎么了?是不是要变天了?”因为在内地,我也听说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的话,早上火红的云霞,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已经是我们出发的第五天,进入黑沙漠的第三天了,前边是西夜古城的遗迹,我们本来是预计明天抵达的,但是安力满老汉说这次的风暴会很大,筑了沙墙也挡不住,如果不赶到西夜城遗迹,我们都会被活埋在沙漠里。

  我听他这么说,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这里离西夜古城的遗迹还有多半天的路程,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耽误了,那可就麻烦了,而且走了整整一夜,大伙都累坏了,那几个老弱妇孺能不能坚持住,还不好说。

  我跳上骆驼背想招呼大伙快走,却见安力满老汉慢慢悠悠地从骆驼上下来,取出一张毯子,不紧不慢地铺在黄沙上,跪在上面,双眼微闭,神色虔诚,张开双手伸向天空,然后又捂住自己的脸,大声念诵。

  他这是在向真主祷告啊,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课,我见他如此气定神闲,以为他说晚上要起大风暴的事没有多严重,也就随之放松了下来,便去和胖子、Shirley杨等人一起观看大漠的美景。

  谁想到安力满祷告完了之后,就像变了个人,身体好像拧紧了发条,三下两下卷起毯子,弹簧一般地蹿上骆驼,打个长长的口哨:“噢呦呦呦呦……快快地跑嘛,跑晚了就要被埋进黑沙子的炼狱了。”他催动胯下的大骆驼,当先跑了起来。

  我大骂一声:“这他娘的死老头子。”这么紧急的情况,他刚才还有闲心慢吞吞地祷告,现在又跑得这么快,当下招呼众人动身。

  骆驼们也感到了天空中传来的危险信号,像发疯了一样,甩开四只大蹄在沙漠中狂奔,平时坐着骆驼行走,晃晃悠悠觉得挺有趣,但是它一旦跑起来就颠簸得厉害,我们紧紧趴在骆驼背上,生怕一个抓不稳就掉了下来。

  奔跑的驼队在大漠中疾行,扬起的黄沙卷起一条黄色的巨龙,大伙都把风镜戴在眼上,用头巾遮着了鼻子和嘴。我左右看了看,越发觉得情形不对,骆驼们已经失控了,瞪着眼喘着粗气跟随着安力满老汉的大骆驼,跑得像旋风一样,看来事情比我预想的底线还要紧急危险。

  我最担心的是有成员被骆驼甩下来,想喊前边的安力满慢一些,却根本来不及张嘴,也没办法张嘴,一张口就灌进一嘴的沙子。

  我只能不停地左顾右盼,数着驼峰上的人数,一直跑到中午,饶是骆驼们矫健善走,这时也累得大汗淋漓,不得不缓了下来,还好没人掉队。

  安力满让大家赶紧趁这时候吃几口干粮,多喝点水,不要担心水喝光了,西夜城的遗迹下面,可以找到地下水脉,清水在那里将得到补充。吃饱喝足,让骆驼稍微养一养脚力,好在离得已经不远了,不过还是马上就接着跑,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伙取出馕和干肉,胡乱吃了几口,我和胖子担心这些知识分子,挨着个地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事。

  陈教授年岁不小,被骆驼颠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年纪最轻的女学生叶亦心,哇哇哇吐了几口,他们俩只喝了点水,什么也吃不下去。

  最要命的是郝爱国,他的深度近视眼镜掉了,什么也瞧不清楚,急得团团乱转,多亏研究生萨帝鹏也是近视眼,他有一副备用的近视镜,他们的度数差不多,解了郝爱国的燃眉之急。

  Shirley杨和另一个大高个学员楚健倒没什么,特别是Shirley杨,也许是她那个热爱冒险的父亲遗传,也有可能和她在美国长大有关系,她有很强的冒险精神,身体素质也很好,一夜未睡,又在沙漠中奔跑了大半日,也不见她如何疲惫,依旧神采奕奕,忙着帮安力满老汉给骆驼背上的物资加固。

  一阵微风吹过沙丘,卷起一缕缕细沙,远处的天际,渐渐变成一片暗黄色,安力满老汉大叫:“信风来啦,不要再歇了嘛!真主保佑,咱们这么多人,快快逃命去嘛!”

  考古队的成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爬上骆驼,此时已顾不得骆驼体力了,吆喝着催动骆驼奔跑。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好像一瞬间就暗了下来,那风来得太快,被风卷到空中的细沙越来越多,四周笼罩在铺天盖地的沙尘中,能见度也越来越低。混乱中,我又暗中清点了一遍队伍的人数,加上我,一共八个人,谁掉队了?

  风越刮越凶,狂沙肆虐,到处是一片暗黄色,我看不清是谁掉队了,不过驼队刚下沙丘才百十米,现在回去找人还来得及。

  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位美国的杨大小姐,她要没了,我们的钱就泡汤了,不过随即我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刚才的想法有点自私了,他们美国人的命固然金贵,我们中国人的命也不是拿咸盐粒子换来的,不能让任何人掉队。

  在我身边的就是胖子,也是我唯一能辨认出来的人,我想跟他说话,但是风沙很猛,张不开嘴,我骑在骆驼上打着手势对他比划,让他截住跑在前边的安力满老汉。

  就这么一耽搁,二十峰大骆驼又跑出数十米远,我来不及确认胖子有没有领会我的意思,一翻身从狂奔的骆驼背上翻了下来。

  骆驼们踩在沙漠中的足印,已经被风沙吹得模糊了,马上就会消失,我往回时的方向顶着风跑,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纸片一样,每一步都身不由己,随时会被狂风卷走,耳中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踉踉跄跄地跑出将近两百米,最后在我们刚才休整的沙丘梁上,找到地上躺着的一个人。那人的身体已经被沙子覆盖了一半,不知是死是活,我急忙赶过去,把他从黄沙里拉了出来。

  原来是陈教授,他刚才的情况就不太好,可能大家上骆驼逃命的时候,匆忙中他被骆驼颠了下来。陈教授还活着,只是吓得说不出话,他见我来了,一激动就晕了过去。

  这时的风沙虽然猛恶,但我知道,这只是沙漠大风暴的前奏,真正猛烈的暴风随时可能到来。一刻也不能拖延,我把他负在背上,转身一看,刚被我踩出的一串足印还能辨认,老天爷保佑,胖子务必要拦住安力满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老家伙啊。

  我想背着陈教授走下沙丘,没想到背后的风太大,迈出第一步就没立住脚,俩人一堆儿滚下沙坡,昏黄的风沙中,有人把我扶了起来。原来胖子搞懂了我的意思,用刀猛扎骆驼屁股,赶上前边的安力满,把他从驼峰上扑了下来,驼群见头驼停了,其余的也都停住脚步,只有屁股受伤的那只,发了疯似的朝前奔去,马上消失在了茫茫风沙之中。

  也就是多亏了他们没跑出太远,不然根本找不回来,这工夫谁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打手势,能领会就领会了,看不明白跟着做就行,众人准备重新爬上骆驼逃命。

  但是骆驼们好像吓坏了,都不会跑了,任凭安力满老汉怎么抽打,也不听指挥,排成一溜,蹲在原地,把头埋进沙里。

  我们一路上见过不少骆驼的白骨,死亡的时候,都保留着这样的姿势,好像是罪人接受惩罚一样。安力满说这些都是被胡大的黑风沙吓坏了的骆驼,它们知道黑风沙马上就会来,跑也没有用,干脆就跪在地上等死了。

  这种情况突然出现,我们束手无策,难道都等着被黄沙活埋吗?那滋味可不太好受。正当一筹莫展之时,Shirley杨一拉我的胳膊,指着西边,示意让我们看那边。

  只见在漫天的风沙中,一个巨大的白影朝我们跑来,离得已经很近了,但是风声太大,谁也没有听到。我下意识地把驼背上的运动步枪取了下来,这种小口径运动枪是我们准备对付狼群用的。所有的人都顾不上风沙了,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团白影上,那究竟是什么东西?不像是人。

  白色的影子像魔鬼一样,瞬间就到了我们身边,那是一峰比普通骆驼大上两倍的骆驼,背上只长了一个驼峰,全身雪白,在黄沙中分外醒目。

  “野骆驼!”认识这种骆驼的几个人心中同时叫了一声。

  寻常的骆驼与野骆驼除了体形大小有差别之外,它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人们饲养的骆驼背上有两个驼峰,而野骆驼背上只有一个。

  隔着风镜,我仿佛都能看见安力满老汉那双眼睛放出了光芒,那是一道死中得活的喜悦之光,安力满兴奋得挥动双臂赞美真神胡大,跪在地上的骆驼们也好像受到某种召唤,把埋进沙子里的头又抬了起来。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凭直觉理解出它们的举动,我们还有求生的机会,跟着这匹雪白的野骆驼跑就行了,它是这沙漠中的动物,应该知道哪里可以躲避胡大的黑风沙。马上对其余的人打个手势,让大伙爬上驼背,跟着前边的白骆驼跑。

  骆驼们低着头,跑得嘴里都快吐白沫了,使出剩下的体力,紧紧跟着前边的白骆驼,转过一大片沙山,沙漠的地势在这里忽然拔高,白骆驼的身影一闪,只一蹿便不见了。

  我暗道不妙,它跑没影了,我们可就麻烦了,眼见周围越来越暗,已经分不清楚天空和大地了,再过一两分钟,吞噬生命的黑色沙暴就要来了。

  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座下的骆驼纷纷转向,绕过了这块高耸的沙山,我向左右一看,那块沙山竟然有一段残破的城墙,下面有个夯土的大堡垒,原来这里是一座小小的古城遗迹。

  大部分建筑都被黄沙埋住了一多半,有的房屋已经倒塌,只有那段坚固的城墙高耸出来,风吹日晒,已不知有多少年月了,早已变成了和沙漠一样的颜色。从远处看,只会认为是座大沙丘,不从侧面转进来,永远也不会发现这座古堡。

  那峰全身雪白的野骆驼原来是跑进了这里避难,只不过古城的断壁残垣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它跑到哪去了。

  城墙就像是道高高的防沙墙,若说能否凭借它挡住这次罕见的大沙暴,用安力满老汉的话讲:“那就要看胡大的旨意了嘛。”总之在这种情况下,有地方躲藏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考古队的队员们劫后余生,人人都是脸色发黄,看不清是被吓得脸色发黄,还是一脸的沙尘。众人下了骆驼,安力满指挥骆驼们在墙边趴好,随后带领着一众人等,陆续从一间大屋的破房顶下去。

  古城虽然有城墙遮挡风沙,但是那些城墙有些地方断开了,这么多年来有大量的沙子被风吹进城中,破损的房屋中积满了细沙,足有两米多厚。

  我们进去避难的这间大屋,可能是类似衙门或者市政厅那样的设施,比较高大,纵然是这样,仍得猫着腰,稍稍一抬头,就会撞到上面的木梁。

  叶亦心、郝爱国等体格不好的人,进去就躺在地上,拿出水壶就喝,其余的人帮手把陈教授扶了进来,他神智已经恢复,只是双腿发软。胖子长出一口大气:“咱们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安力满进屋之后,立刻跪倒在地,黑地狱来的魔鬼刮起了黑沙暴,感谢胡大,感谢他派来吉祥的白骆驼,救我们远离灾祸的噩梦。安力满老汉说单峰白骆驼是沙漠中最神奇的精灵,成吉思汗西夏王李元昊等人,都有白骆驼,不过那些都是两个驼峰的,虽然罕见,但并不算神奇。

  如果队伍中哪怕有一个胡大不喜欢的人,咱们都不会见到白骆驼,看来咱们这些人是被真主眷顾的虔诚信徒,从此以后彼此要像亲兄弟一样,打断骨头连着筋。安力满拍着胸口保证:“如果再有危险,再也不会先撇下大家自己逃命了。”

  我心中暗骂:“他奶奶的,敢情你这老头,先前就没拿我们当回事,我说一出事你他娘的就跑得比兔子还快呢。”

  说话间,外边的大沙暴已经来了,狂风怒号,刮得天摇地动,我们在古城遗迹里也不免心惊,万一风沙把房子的出口埋住,还不得活活憋死?于是我安排萨帝鹏、胖子、楚健三个人,轮流盯着屋顶上的破洞,一有什么情况,就赶快通知大伙跑出去。不过大伙都心知肚明,要是风暴移动沙漠,前边的城墙被吞没了,我们就算跑出去,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被活埋而已。

  房外墙下长满了沙蒿子,这是一种干草,我探出身去随手拔了一些,取出固体燃料,点了一小堆火,给大伙取暖。

  黑漆漆的古屋,被火光照亮了,叶亦心突然跳了起来,头一下撞到了房梁,差点被磕晕过去,房梁上落下无数细沙,底下的人都没戴风镜,免不了被迷了眼睛。

  大伙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叶亦心怎么了,发什么神经。

  我的眼睛也进了沙子,什么都瞧不见,耳中只听叶亦心颤抖的声音叫道:“右边墙角躺着具死尸!”

  “死尸?”郝爱国边揉眼睛边问,“你个小叶,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咱们考古的还怕死尸吗?”

  叶亦心的眼睛也进了沙子,捂着撞到屋梁的头顶道歉:“对不起,郝老师,我……我就是没想到这屋里会有死人,思想准备不充分……对不起对不起。”

  我听说过一个秘方,迷了眼,马上吐口唾沫就能好,这招我以前百试百灵,于是我赶紧吐了一大口唾沫,迷眼的感觉立刻减轻了,流出不少眼泪,但是已经能睁开了。

  睁开眼一看,就吓了我一跳,原来我刚才那口唾沫,刚好吐在了Shirley杨的头顶,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是在沙漠中日夜兼程,也保持着良好的卫生习惯。她正在不停地揉眼睛,混乱之中没有注意到自己头顶上被人吐了口唾沫。

  我只好装作没这么回事了,急忙从便携地质包里取出手电筒,往墙边查看,果然是有具人类的尸骨。沙漠中气候干燥异常,看不出死了多久了,只剩下一副白骨,被黄沙埋住了一小半,大部分还露在外边,冷眼一看,还真是挺吓人的,怪不得吓得叶亦心跳那么高。

  这时其余的人也陆续睁开了眼睛,拿出水壶,用清水为几个迷眼迷得严重的人冲洗,我告诉众人不用担心,就是一具人骨,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等咱们吃些东西,稍稍休息一会儿,挖个坑给他埋了就是。

  考古队的成员,除了安力满老汉,都是经常跟古尸打交道的,也没有人害怕,只是对这具人骨死在这里多少有点疑惑。沙漠中的死者很少会腐烂,多半都是被自然风干成了木乃伊,可是这副白骨身上半点皮肉都没有,说不定是让沙狼给吃光了。

  安力满认为这并不奇怪,那峰白骆驼不是跑进来躲避大沙暴吗,咱们多亏了跟着它才幸免于难。这片沙漠不同于有楼兰遗迹雅丹奇观的半沙漠半戈壁,人们进这西边的黑沙漠,只敢沿孔雀河古河道的线路,一点都不敢偏离,凭咱们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这座城堡的废墟,但是沙漠中的动物们就不一样了。这座废城,肯定是胡大赐给沙漠中动物们的避难所,咱们是没看见,那些破房断墙后边,说不定藏着多少避难的沙狼、黄羊、沙豹……这会儿天上正在刮大沙暴,地上的动物们都吓坏了,谁也顾不上谁了,等沙暴过去之后,也许会发现狼和黄羊都躲在一间屋子里,那时候是狼就该龇出牙,是黄羊的就该伸出头上的角了。

  听说这些破房屋中还藏着不少避难的野兽,叶亦心等几个胆子小的人,都有些紧张,安力满也担心躲在破城墙后边的骆驼们,他要冒着沙暴出去,把骆驼们拴住。看来这场大沙暴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还不知道要在这间大屋中耗上多久,于是我让胖子与楚健两人也和他一起出去,顺便把吃的东西和燃料睡袋都搬进来。

  他们三个戴上风镜,用头巾裹住口鼻耳朵,从屋顶上的破洞翻了出去。过了两根香烟的工夫,他们仨就回来了,身上全是沙土,胖子把头巾和风镜扯掉,一屁股坐倒在地:“这风刮的,要不是我们三个人互相拉着,都能给我们刮到天上去了。不过那老爷子没蒙咱,我们路过一堵破墙的时候,那后边藏着六七只黄羊,等会儿风小点,我拿枪去打两只,咱们吃顿新鲜肉,这几天都是肉干,吃得也烦了。”

  安力满闻听此言,表示坚决不同意:“不可以不可以,你一开枪的嘛,那个枪声嘛,就把藏在城里的野兽嘛,都吓跑了,它们跑出去,就会被活活埋在魔鬼的黑沙暴里的嘛。咱们和那些动物们一样的嘛,都是胡大开恩,才能来这里躲藏嘛,你不可以这么样的。”

  胖子说:“得了得了,您赶紧打住,我不就这么一说吗,招出您这么多话来,我接着吃肉干行不行?不会连肉干都不让咱吃吧?”说罢从包里取出肉干和罐头、白酒,分给众人吃喝。

  在大沙漠中亡命奔逃了多半日,现在被沙暴困在这无名古城的废墟中,除了胖子和安力满老汉之外,其余的人都没心情吃东西。我关心陈教授,就属他岁数大,在沙漠里缺医少药,可别出点什么意外才好。我拿着装白酒的皮囊,走到陈教授身边,劝他喝两口酒解解乏。

  Shirley杨和郝爱国扶着陈教授坐起来,学生们除了轮到去屋顶破洞旁放哨的楚健以外,也都关切地围在教授身边。

  陈教授好像已恢复了过来,喝了口酒,苦笑道:“想想以前在野外工作,后来被关在牛棚里三年多,又到劳改农场开山挖石头,什么罪没遭过啊,也都挺过来了。如今老啰,不中用了,唉,今天多亏了胡老弟了,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非得让沙暴活埋了不可。”

  我安慰了他几句,说我不能白拿杨大小姐那份美金,这些都是我分内的事,您老要是觉得身体不适,咱们尽早回去,还来得及,过了西夜古城,那就是黑沙漠的中心地带了,环境比这要残酷得多,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陈教授摇头,表示坚决要走下去,大伙不用担心,这种罕见的大沙暴百年不遇,不会经常有的,咱们既然躲过了,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正要再劝他几句,Shirley杨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道:“胡先生,以前我觉得你做考古队的领队,实在是有点太年轻,还很担心你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和经验,今天我终于知道了,这个队长的人选非你莫属。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咱们领教了大自然的威力,队员们的士气受到了不小的挫折,我希望你能给大伙打打气,让大家振作起来。”

  这倒是个难题,不过掌柜的发了话,我只能照办了。大伙围在一起吃饭,我对大家说:“那个……同志们,咱们现在的气氛有点沉闷啊,一路行军一路歌,是我军的优良传统,咱们一起唱首歌好不好?”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莫名其妙,心想我们什么时候成军人了?我军的优良传统跟我们老百姓有什么关系?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唱歌?一时谁也没反应过来。

  我心想坏了,又犯糊涂了,怎么把在连队那套拿出来了,于是赶紧改口道:“不是不是,那什么,咱们聊聊天得了,我给你们大伙汇报汇报我在前线打仗的一件小事。”

  大伙一听我要讲故事,都有了兴趣,围得更紧了一些,边吃东西边听我说:“有一次,我们连接到一个艰巨的任务,要强行攻占306高地,高地上有几个越南人的火力点,他们配置的位置非常好,相互依托又是死角,我军的炮火不能直接消灭掉他们,只能让步兵硬攻。我带的那个连是六连,我们连攻了三次,都没成功,牺牲了七个,还有十多人受了伤。我们连是全师有名的英雄连,从来没打过这么窝囊仗,战士们非常沮丧,打不起精神来,我正着急呢,忽然团长打来个电话,在电话里把我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说你们连行不行?不行把位置让开,把英雄连的称号让出来,团里再派别的连队上。我一听这哪行啊,把电话挂了,就想出一个办法来,我对战士们说,刚才中央军委给我打电话了,说邓大爷知道了咱们六连在前线的事迹了,老爷子说六连真是好样的,一定能把阵地拿下来。士兵们一听,什么?邓大爷都知道咱们连了?那咱可不能给他丢这脸,当时就来了劲头,上去一个冲锋就把阵地给拿了下来。”

  考古队的众人听到这里,都觉得有点激动,纷纷开口询问在前线打仗详细的情况。

  我对大伙说:“同志们,我说这个故事的意思就是,没有什么困难是能阻拦我们的,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只要能战胜自己的恐惧,只要咱们克服掉自己的弱点,就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在我的一番带动之下,先前那番压抑沉闷的气氛,终于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外边的大沙暴虽然猛烈,这些人却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吃完东西之后,轮到萨帝鹏去接替楚健放哨,我和胖子去收拾墙角那具遇难者的人骨,就那样把它摆在那,屋里的人也不太舒服,睡觉前,先把这具人骨埋了比较好。

  现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不可能埋到外边去,只能就地挖开沙子。挖了没几下,工兵铲就碰到了石头,我觉得有些古怪,这屋子很高,几百上千年吹进来的黄沙堆积得越来越高,怎么才挖了几下就是石头?

  拨开沙土观看,那石头黑乎乎的,往两侧再挖几下,却没有石头,郝爱国等人见了,也凑过来帮忙,一齐动手,挖了半米多深,细细的黄沙中,竟露出一个黑色石像的人头。

  这人头足有常人的两个脑袋加起来那么大,眼睛是橄榄形,长长的,在脸部的五官中比例太大了,显得不太协调。头顶没有冠帽,只绾了个平髻,表情非常安详,没有明显的喜怒之色,既像是庙里供奉的神像,也像是一些大型陵寝山道上的石人,不过从石像在这间大屋中的位置判断,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点亮了一盏汽灯,陈教授看了看,对郝爱国说:“你看看这个石像,咱们是不是以前在哪见过?”

  郝爱国戴上近视镜,仔细端详:“啊,还真是的,新疆出土过一处千棺坟,那墓中也有和这一模一样的石人,眼睛非常突出,异于常人,这应该是叫巨瞳石像。”

  在新疆天山、阿勒泰、和田河流域,以及蒙古草原的各地,都发现过这种巨瞳石像,关于石像的由来,已不可考证,曾经有学者指出这应该是蒙古人崇拜的某个神灵。根据史册记载,忽必烈在西域沙漠中有一处秘密的行宫,称为“香宫”,最早这种石人的雕像就供奉在香宫里面。但是后来又过了些年,随着几座年代更为久远的古墓和遗迹被发现,也从中发现了巨瞳石人像,这就推翻了“香宫”的假设。有人说这是古突厥人遗留下来的,到最后也没个确切的说法,成了考古史上众多不解之谜中的一个。

  考古队中的几个学生从没见过巨瞳石像,掏出笔来在本子上又记又画,商量着要把下面的沙子挖光,看看石人的全身。郝爱国给他们讲了一些相关的知识,说今天大伙都累了,先休息吧,明天等沙暴停了,咱们清理一下这大屋中的沙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换了个地方,挖开黄沙,把那具遇难者的尸骨埋了,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来历的东西,连个简易的墓碑都没法给他做,唉,好好的在家待着多好,上沙漠里折腾什么呢,就在此安息吧。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外边的黑沙暴依然未停,反而有越来越猛的势头,说不定还会刮上整整一夜。

  除了放哨的萨帝鹏之外,其余的人都用细沙子搓了搓脚躺进睡袋休息了,这是跟安力满学的,在沙漠里,水是金子,洗脚只能用细沙子。我找到在房顶破洞下的萨帝鹏,让他先去睡一会儿,我来替他放哨。

  我坐在墙角,把运动气步枪抱在怀里,以防突然有野兽突然蹿进来伤人,一边抽烟一边听着外边的风声,一想到陈教授他们还要接着往沙漠深处走就让人头疼,谁知道那黑沙漠的深处潜藏着多少危险的陷阱。今天遇到大沙暴,而队员们没出现伤亡,这绝对可以算是奇迹了。

  我想得出了神,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边的天已经黑透了,风声还是那么大,像是无数魔鬼在哭号,不时有沙子落进屋顶的窟窿,这风再不停,怕是前边的破城墙就要被沙子吞没了。

  这时我发现Shirley杨醒了,她见我坐在墙角放哨,就走过来,看她那意思是想跟我说话。平时,我很少跟她交谈,主要是因为她跟胖子俩人不太对付,互相看着都不太顺眼,所以除了必要的交流,我们不怎么跟她说话,说戗了她扣我们点钱,那也够我们受的。

  出于礼貌,我跟她打个招呼,Shirley杨走过来问我:“胡先生,你也去睡会儿吧,我替你两个小时。”

  我说不用了,等会儿我叫胖子替我的岗,我让她再去接着休息,她却坐在了我的对面,跟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她,为什么非要找那座古城,也许那座城市早就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人见过,她父亲和那几位探险家,未必是死在那座古城里了,在沙漠中什么危险都可能遇到,想找到那些迷路的遇难者遗体可真是太难了,而且这片黑沙漠里还存在着很多解不开的疑团。我曾经看过一些小报,上面说有三个探险家也是来这里探险,然后失踪了,隔了很久以后,人们在沙漠的边缘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这三个人都是脱水死亡的,奇怪的是他们的水壶里还装着多半壶的饮用水。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我们人类对沙漠的了解太少了,沙漠中的动植物种类很多,有些属于未经发现的物种。咱们尽力找也就是了,就算找不到,也不用太过自责。

  Shirley杨点点头:“胡先生,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始终坚信我父亲他们找到了精绝古城,因为自从他在沙漠里失踪之后,我不止一次地梦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洞口悬着一具大棺材,棺上刻满了鬼洞文,还缠了很多大铁链,棺材上面还趴着一个巨大的东西,但是我看不清它是什么,每次都是极力想看清楚,那棺材上的究竟是什么,可是一到那时候,我的梦就醒了。这半年多以来,我几乎每一晚都梦到同样的情景,我相信这是我父亲给我托的梦,那棺木一定是精绝女王的。”

  我心想怎么美国人也这么迷信,还信托梦的事,但是看她神色郑重,也不敢说出反驳她的话来,只是安慰了她几句,岔开话题,问她那精绝国究竟是怎么回事。

  Shirley杨说:“我父亲和陈教授是多年的好友,他们年轻时是同学,都很痴迷西域古文化。四八年,我父亲和家里人去了美国,文革之后,他才再次回到中国。他在美国的时候,曾经买下了一批文物,都是十九世纪早期,欧洲探险家们在新疆沙漠里发掘出来的珍贵文物。那些欧洲探险家曾在尼雅绿洲附近发现了一处古城遗迹,据考证遗迹和文物都是汉代的,由一些线索推测,那里很可能就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强盛的精绝国的遗迹。而我父亲和陈教授经过多年的研究,推断尼雅遗迹只不过是精绝国的一个附属城市,真正的精绝主城应该在尼雅的北面,兹独暗河的下游。我父亲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亲自找到精绝古城的遗迹,才冒险组织探险队进入沙漠的。关于这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古城,现存的记载并不多。精绝国是当时西域各小国联盟的首领。那些小国家,现在看只不过是一些贸易线路上,自然形成的大小不一的若干城市,一个小城也以一国自居,而这些小国中最强大的,就是精绝。精绝人以鬼洞族为主,还混杂了少数其他民族,精绝国最后一任女王死亡之后,这个城市就在沙海中消失了。是毁于自然灾难,还是毁于战争,都无从得知,就像是这个国家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但是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有一位英国探险家,他带领探险队进入塔克拉玛干探险,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着走了出来。他的神智已经彻底丧失了,但是相机里的几张照片和日记本,却证实了精绝古城的存在。后来也有人曾经想按这条线索去寻找,可是随后就爆发了二战,直到最近这三四年,各个探险队才有机会进入沙漠寻找宝藏和遗迹。”

  Shirley杨取出一个小包给我看,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张发黄的黑白老照片,和一本写满英文的古旧日记簿。照片的画面非常模糊,隐隐约约还可以辨别出拍摄的是一座在沙漠中的城市,中间立着一座塔,细节几乎都看不清楚。

  我问Shirley杨这难道就是……Shirley杨说道:“是的,这是我父亲从英国买回来的,这就是那位曾经亲自到过精绝古城的探险家华特先生的日记和照片。这也给了我们一些线索,不过日记中只写到他们在兹独暗河的下游见到一座庞大的古城,准备早上进去探险,之后就没有了,不知道他们在古城遗迹中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最后仅剩一个神智失常的人幸存了下来。”

  我跟她聊着聊着,无意中发现,在被屋中汽灯照亮的墙角处,那尊被挖出来一个大脑袋的巨瞳石人像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我一天两夜没合眼了,莫非看花了眼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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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一章 西夜古城

 挂在房梁上的汽灯被灌进破屋里的狂风吹得摇晃不定,光线闪烁,映得破屋中忽明忽暗,漆黑的石人好似一个被活埋的死人,只露出头部,下面全埋在黄沙之中。

  走到近处一看,原来在石人的眼睛上,趴着一只大蚂蚁,有一个指关节那么大,身体乌黑,尾巴呈血红色,被汽灯的光线一晃,就闪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从远处看,就如同石人的眼睛在闪光。

  我见只是只蚂蚁,就顺手一弹,把它弹到地上,踏上一脚,耳中只听嘎巴一声轻响,踩了个稀烂,稍稍觉得古怪的是,这只大蚂蚁的身体比起普通蚂蚁可硬得多了。

  我看了看四周,破屋里到处透风,不知道这只蚂蚁是从哪爬进来的,Shirley杨走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就是有只蚂蚁,让我踩死了。

  我把正在熟睡的胖子叫醒,让他去放哨,随后往火堆里添了些固体燃料,让火烧得旺一些,把汽灯熄了,便钻进睡袋睡觉。

  身体疲倦,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多,外边的沙暴刮了整整一夜,兀自未停,只是比起先前的风力小了很多,这场魔鬼般的沙暴终于要结束了。

  古城遗迹又有一大截陷入了黄沙,露出地面的部分已经不多了,再有两次这么大的风沙,恐怕这座无名的古城就会消失在沙漠之中,不过即使全被黄沙埋住,也不意味着是永远被掩埋,塔克拉玛干有一多半是流动性沙漠,随着狂风移动沙漠,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它还会重见天日。

  郝爱国正在指挥学生们挖掘墙角那尊石人,已经挖到了石人的大腿,大伙都围着观看,只有安力满趁风势减弱,出去照看躲在城墙下的骆驼。

  我从包里取出些干粮,边吃边去看他们挖土,这次跟随考古队进沙漠,除了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大型古墓,也是想和这些专家学些考古方面的经验。

  他们怕损坏石人身上的雕刻,只用工兵铲挖开外围的沙子,然后用平铲和刷子一点点地清理,挖开一部分,清理一部分,同时还要做各种记录。

  陈教授见我醒了,就对我点点头打个招呼,看来他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他告诉我现在这次就是让学生们练练手,增加一些实习经验,理论知识的学习虽然重要,但是考古这行,现场实习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在现场多看多接触多动手,才能有直观的感受,结合起理论来就会快很多。

  没过多一会儿,学生就清理到了石像的底座,我是头一次见这种巨瞳石人像,这石像身穿胡服,双臂下垂,身体上雕刻了很多花纹,似是某种密宗经文。据陈教授说,这些文字始终没有被破解,不过随着最近几年考古研究领域的拓展,专家们认为这应该是某种符号或暗号,记载了一些远古宗教方面的信息。至于为什么会把这些符号雕刻在石人身上,也许是和祭祀有关。但是相关的文献、壁画、历史记录等资料,完全没有,到现在这些也只不过是推测而已。

  萨帝鹏在旁听了教授的讲解,请教道:“教授,这种石人的造型和常人差别很大,我觉得有这种可能,古代有种崇拜外星人的宗教,他们见过外星人之后,就认为他们是天神,于是制造了一些这样的石人出来膜拜,这些石人身上的符号,是一种外星语言。”

  郝爱国立即批评他:“小萨你平时学习起来就很不用功,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要把脑筋用到歪处,怎么连外星人都搞出来了?对待历史,对待考古,要严肃。”

  陈教授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慈祥的笑容:“有想象力不是坏事,年轻人,思路活跃,是很好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这一点都不矛盾嘛。不过,我们考古,研究历史,就是一定要遵循一个原则,大胆地假设,谨慎地求证。想象力要建立在现实的依据之上,缺乏依据的想象力是不牢靠的。咱们就拿这巨瞳石像来说吧,古代人喜欢通过天文现象来判断吉凶祸福,每当夜晚,他们眺望星空,会不会希望自己的眼睛看得更远一些呢?在制造石像的时候,会不会把这种愿望加入进去?这种可能性是很高的,四川的三星堆也出土过一些造像,眼睛长长地延伸出去,保守地说,这极有可能寄托了一种古人对探索欲望的表达。”

  我听到此处,也不禁叹服,还是教授有水平,不拿大道理压人,比起陈教授的境界,郝爱国就差太多了。

  陈教授继续说:“你所说的外星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并不是一提到外星人,就意味着外国小说中虚构的科学幻想,其实最早对外星人的记载,还是出现在咱们中国古代的笔记和壁画中。早在七千五百年前,贺兰山的原始部落壁画中,就出现了身穿太空服的宇航员形象,他们从一个大圆盘中走出,周围的动物和居民四散奔逃,这些恐怕不是当初的人类靠想象力能想象出来的,那应该是一幅记录发生重大灾难和事件的记录性质的壁画。类似的情况在周夏时期的鼎器,以及一些古籍中都有记载……”

  这时安力满冒着风沙从屋顶的破洞中跳了回来,告诉众人沙暴就快过去了,用不了半个小时,天就会放晴,全凭真主保佑,沙子已经快吞没外边的城墙了,如果再多刮两个小时,咱们今天就要被活埋在这了。

  本来众人还有些担心,虽然见风势小了,却不知什么时候能停,有了安力满这番话,就彻底把悬着的心放下了。学生们专心地听陈教授讲课,我在火堆上煮了壶茶,准备让大家喝完了就动身上路。

  茶刚刚煮沸,围着巨瞳石人像的几个人突然齐声尖叫,都向后跳了开来,有的人喊:“啊……怎么这么多大蚂蚁?”有的人喊:“哎哟!这边也有!”

  我急忙去看,只见石人脚下的沙土隆起一个大包,就像喷泉一样涌出无数的大蚂蚁,有人用铲子去拍,一下就拍死上百只,但是同时又从沙子里冒出上千只。密密麻麻的,瞧得人头皮发紧。

  开始以为是他们挖沙子挖开了蚂蚁窝,但马上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地面上出现了十几个大洞,越来越多的蚂蚁从中爬了出来,每一只都是漆黑的身体,红色的尾巴,红黑相间,如绝堤的潮水一样不计其数。

  安力满只看了一眼,扭头就往外跑,胖子等人还想用工兵铲去拍,就在这一瞬间,蚂蚁已经多到无从下手的地步了。

  Shirley杨是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去过的地方多,见闻也广,只听她焦急地对众人喊道:“大伙快从屋顶爬出去,这是沙漠行军蚁,走慢一点就要被啃成骨头架子了。”

  数以万计的沙漠行军蚁已经堆满了半间屋子,地下还源源不断地爬出更多,不仅是地下,房梁上,墙壁里,到处都在往外爬。陈教授叶亦心几个人被这骇人的情形惊得双脚软了,哪里还走得了半步。

  别说那几个知识分子,就连我和胖子这样的都全身发抖,这些沙漠行军蚁太可怕了,说不定屋中原来那具人骨,就是它们的杰作,怪不得一点皮肉都没剩下。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看周围的人,发现安力满这老家伙又是自己先逃了出去,这个老油条,看见危险就跑,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要和我们同甘共苦。

  眼看工兵铲的拍打已经阻止不住潮水一般的沙漠行军蚁,我一脚踢翻正在煮茶的火堆,把半铁罐子固态燃料全倒了出去,在屋中形成一道火墙,碰到火墙的蚁群立即就被烧焦,稍稍阻住了沙漠行军蚁的前进势头。

  那些沙漠行军蚁数目太多,而且毫不迟疑地冲向火墙,想利用数量把火焰压灭,多亏固体燃料燃烧性很强,不过被蚁群压灭只是迟早的事。

  利用这点时间,我们拿上能拿的行李装备,连拉带拽,都出了破屋,外边的风沙已很小了,只见数百只黄羊、野骆驼、沙狼、沙鼠、鬣晰在古城的废墟中乱窜。不仅是我们刚才所在的大屋,很多地方都冒出一片片的沙漠行军蚁,有些动物稍微跑得慢了些,立刻就被沙漠行军蚁覆盖。

  沙漠行军蚁的口中含有大量蚁酸,成千上万只一齐咬噬,就是大象也承受不住,一些沙狼和黄羊纷纷倒地,沙漠行军蚁过后,它们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

  这城中的沙漠行军蚁数量何止千万,仿佛整个古城就是一个巨大的蚁巢,我们被困在屋顶上,只能挥动工兵铲把爬上来的行军蚁扫落。

  远处的城墙下,安力满正在忙着解开拴住骆驼的绳索,我把步枪扔给胖子:“打他帽子。”

  胖子举起步枪,毫不迟疑地对准安力满扣动扳机,“啪”的一声,安力满的皮帽子被子弹击飞,吓得他一缩脖子,回过头来看屋顶上的人。

  我对他大喊:“老头,你要是敢跑,第二枪就打你的屁股,胡大肯定没意见。”

  安力满连连摆手,示意不跑了。但是屋下已经布满了沙漠行军蚁,我们暂时下不去,在屋顶上也不是办法,正没理会处,却见一堵破墙轰然倒塌,一只羔羊般的大蚂蚁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是只蚁后,身上长着六对透明的大翅膀,可能是由于沙暴的袭击,惊动了藏在巢穴深处的蚁后,它正准备迁移。

  见了蚁后这等声势,考古队员们人人脸上变色,Shirley杨叫道:“擒贼先擒王,快开枪干掉它。”

  胖子拍了拍手中的运动汽步枪,急得直跺脚:“这枪口径太小,他妈的打不动啊。”话虽然这么说,还是开了枪,把弹仓中剩余的子弹全射向了蚁后。

  我摘下挡风沙用的围巾,把剩下的固体燃料全用围巾包了起来,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围巾的一角,当作燃烧弹从屋顶上砸向下面的蚁后。

  这招竟然收到了奇效,火借风势,把那巨大的蚁后身体包围,蚁后吃痛,挣扎着在沙子上滚动,越滚火烧得越大。这种压缩燃料,只要一点就能燃烧十几分钟,何况这多半桶,足有一公斤左右。火越烧越大,四周的沙漠行军蚁都炸了营,奋不顾身地冲向蚁后,希望凭借数量,将火焰扑灭。

  我见机会来了,对大伙一招手,拎着工兵铲当先跳下破屋,把零散的沙漠行军蚁驱散,大个子楚健背了陈教授,郝爱国叶亦心等人互相搀扶着,胖子断后,一行人都从突破口冲了出去。

  这时候安力满已经把受到惊吓的骆驼群控制住了,大伙都爬上了骆驼,催动驼队向城外跑,身边不时有各种野兽窜过,平时碰上都是你死我活的,这时候谁也顾不上谁了,全都拼了命地奔逃。

  驼队奔出数百米,我回头看去,古城破败的遗迹已经看不见了,无数的沙漠行军蚁,翻翻滚滚地跟开了锅的红黑色海水一样,沸腾着从地下蜂拥而出。不过只要没被这大队蚁群包围,就没有危险了。

  安力满解释说他是想先出去,解开拴骆驼的绳子,要不让蚁群把骆驼们啃成骨头,咱们想跑都跑不掉了,并不是自己先逃命。

  胖子不信,用大拇指指着背上的步枪:“你甭跟我说,以后要解释就跟我这支枪解释。”

  安力满的理由似乎很充分,也不能认定他是抛下众人独自逃跑,以后在沙漠里还有很多地方离不开他,我不愿意就此和他闹翻,于是拦住胖子,不让他继续说了。

  我对安力满说:“咱们在沙漠中一同见到了吉祥的白骆驼,又逃脱了沙漠行军蚁的围攻,这都是胡大的旨意。他老人家认为咱们是兄弟,都是虔诚的信徒,所以我们都相信你,背叛朋友和兄弟的人,胡大会惩罚他的。”

  安力满连声称是:“赞美安拉,胡大是唯一的真神,咱们嘛,都是顶好顶好的朋友和兄弟嘛,真主是一定会保佑咱们的嘛。”

  这场不大不小、有惊无险的插曲就算是结束了,谁知道过了西夜古城的沙海深处,还有什么麻烦等待着我们,我还是得想办法劝陈教授他们回去。

  我们离西夜古城的遗迹,还有不到半天的路程,风已经停了,火球一样的太阳悬挂在半空。在沙漠里行路,最重要的是保持自身有足够的水分,白天赶路原是大忌,但是我们的水还很充足,到了西夜城就可以补充清水,所以就顶着似火的骄阳在沙漠中前进。

  白天的沙漠,另有一番景色,在上古时代,喜马拉雅山的造山运动形成了塔里木盆地,整个新疆的地形就像是一个大碗,碗中盛着一碗金色的黄沙,而我们这九个人十九匹骆驼组成的驼队实在太过渺小,其比例还不如这碗金沙中一粒沙子的万分之一。

  大漠茫茫,没有边际,要不是身后长长的足印,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是在不停地前进,真是佩服那些独自一个人进入沙漠戈壁滩的探险家,也许只有孤独地行走在天地之间,他们才会体验到生命真正的意义。佩服归佩服,我这辈子是不打算那么干,还是集体生活适合我。

  萨帝鹏等人好奇心很强,边走边让Shirley杨说沙漠行军蚁的事情,Shirley杨以前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见过沙漠行军蚁洗劫过的村庄,人畜都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惨不忍睹。

  这种蚁群之所以叫行军蚁,是因为它们具有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以兵蚁为主,如果和人类的军队相比,除了机动能力和火力之外,训练有素的人类军队的协调组织能力,根本不能同沙漠行军蚁相提并论。

  他们边走边说,脚下的沙丘忽高忽低,起伏的程度前所未有,安力满说这些密集的沙丘下都是被黄沙吞没的古代城市,他引领众人走上最高的一个大沙山,指着南面告诉大家,那里就是咱们的中间站———西夜古城的遗址了。

  我举起望远镜,向南方望去,沙海腹地的一片绿洲,尽收眼底。

  沙漠中的绿洲,就像是装点在黄金盘子上的绿宝石,远远看去,一座黑色的城池遗迹矗立其中。

  西夜城的遗址保存得相当完好,这座城的年代也比较晚,一直到唐末才毁于战火,遗弃至今。十九世纪初,德国探险家们发现了这里,把遗迹里的大部分壁画和雕像等有艺术价值的文物劫掠一空。

  沙漠中只剩下这座空城,最古老的孔雀河古河道,到此为止。由于城中从古到今,一年四季都有地下水脉通过,这里就成了沙漠中旅人的一处重要补给点。

  驼队下了大沙山,缓缓向着绿洲前进,安力满和我商议,到了西夜城多歇两天再进黑沙漠,进去了就不容易回头了,这些天骆驼们受了惊吓,又驮着大批物资,非得好好养足了脚力才能再次出发。

  此言正合我意,我巴不得多停几天,好找借口劝考古队打道回府,也别找什么精绝古城了,就在附近挖两坑,转悠转悠得了。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再往沙漠深处走,早晚要出大事,到那时,恐怕就不会像先前几次那么幸运了。

  我放慢骆驼的脚步,和陈教授并骑而行,我对他说道:“教授,咱们进了西夜城,休息个三五天五六天再出发怎么样?安力满说骆驼们都累坏了,要不让它们歇够了,咱们就得改开十一号了。”

  陈教授听得不解,问道:“什么……十一号?怎么开?”

  我说:“教授您怎么连十一号都不知道,就是拿两条腿走路啊。”说罢我用两个手指模仿两条腿走路的样子,“这不就是十一号吗?”

  陈教授大笑:“胡老弟,你啊你,哪来这么多新鲜词?真有意思。好吧,咱们就在里边好好修整几天,我也正想好好考察考察这座名城的遗迹。”

  在沙山上看离绿洲不远,却足足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城墙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有些地方已经塌陷风化,损毁得十分严重,只有当中的主城造得颇为坚固,还依稀可见当年辉煌的气象。一些油井工人、探险队、地质勘探队,路过此处,都是在主城中留宿,用石头把门挡住,就不用担心狼群的袭击。

  自从七十年代中期,内蒙新疆西藏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打狼活动,大规模的狼群已经完全绝迹了,只剩下些三五成群,或是独自行动的孤狼,都不足为患。何况我们人多,又带着枪,自然不用担心有狼。

  此时正值风季,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再没有别的人来,便在主城中找了间宽敞的屋子,点燃营火,吃饭煮茶。

  我和安力满两人找到城中的古井,据说几千年来,这口井就没干涸过,安力满说这是胡大的神迹,我对此不置可否。用皮桶打上来一桶井水,井很深,放了几十米的长绳才听见落水声,拎出来之后我先喝了一口,冰凉冰凉的,沁入心脾,在沙漠中被毒太阳晒的火气顿时消失,心里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把十九峰骆驼都安置在井旁,一一饮得饱了,又取出盐巴豆饼给它们吃,随后拎起两大桶井水回到考古队员们休息的屋子。

  这些人都累透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人嘴里还咬着半块饼,吃着半截就睡着了。我没惊动他们,这几天也够他们受的了。

  烧开了一大锅水,这才把陈教授等人挨个叫醒,逼着他们用热水烫脚,然后把脚上的泡都挑破了。

  这一切都忙完了,我才睡觉,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疲劳的身体终于恢复了过来,晚上大伙围坐在一起听胖子吹牛。

  胖子口若悬河,给众人讲东北老林子里物产多么丰富,山珍野味多么多么好吃,哪像这沙漠啊,除了沙子就是沙子,风又大,打只黄羊吃一口,都吃出一嘴沙粒子。特别是大小兴安岭,什么好吃的都有,自古就有这么一个说法,棒打狍子瓢舀鱼,山鸡飞进饭锅里。你们能想象得出来猎人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几个学生阅历浅,都让胖子侃傻了,萨帝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好奇地问道:“王大哥,什么是棒打狍子?用棍子打吗?”

  胖子说:“眼镜儿啊,看你挺好学,就告诉告诉你,就是说你走在大山里,拿根棒子,随手一抡,就砸死只狍子,在河里用瓢,瞎捞都能捞到大肥鱼,这就是说物产丰富啊。”

  Shirley杨哼了一声,对胖子所言不屑一顾:“沙漠也有沙漠的好处,沙漠中动植物的种类并不比森林中的少,而且塔克拉玛干沙漠虽然处于盆地的最低处,但是在某种意义上,这里是古代文明的一个高峰,森林里除了野鹿狗熊还有什么?”

  我怕他们俩打起来,赶紧说屋里有女士,我们哥儿俩出去抽根烟去,边说边把胖子拉到外边。

  天上明月如画,繁星似锦,照得大地一片银光,我给胖子点上支烟,劝他多让着点Shirley杨。胖子说我当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他们美国人不懂事,咱不能不懂啊,何况又是个女流之辈,要是个男的,早给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了。

  我笑道:“没错没错,你是什么人啊,撒泡尿都能把洋灰地面嗞出个大坑来,你可得务必得大人有大量,别把Shirley杨脑袋揪下来,要不咱那工钱找谁要去?两万美子,那不是小数目。”

  说笑了几句,我抬起头吐了个烟圈,只见天空中巨门星、左辅星、右弼星,三星闪耀,排列成一个正三角形,中心太阳星、太阴星并现,好一组乾甲金吉星。

  以前从来没仔细研究过天星风水,只是为了到考古队混些钱才硬着头皮看了若干遍,此时一看,风水秘术中天字卷的内容马上就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我连忙跑回屋去,拿了罗盘,又登上城楼的顶端,对照天空的星宿,这处吉星笼罩之地,就在城中的古井处。这是我第一次实践天星风水,心里没底,不过多半不会看错,我家这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不是俗物。那么就是说在地下水脉附近,必定会有古墓?墓葬倒是有抱水这么一说,不过这是否离得也太近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重大发现,我得把这件事告诉考古队,最好他们在这发现点什么,有所收获,大概就不会非要进黑沙漠了。

  听我一说,陈教授大喜,带着学生们兴冲冲地赶到井边,张罗着要下去瞧瞧。这口井的井栏和绞索都是后来重新装的,以前的早就不知在何时毁坏了。

  我和Shirley杨商量了一下,井很深,可以做个双扣安全锁,把人吊下去看看究竟有什么东西。

  那只能是我下去了。下面虽然有水脉,还是不敢大意,戴上了防毒面具、手电、哨子、工兵铲、匕首,暗中藏了黑驴蹄子和摸金符,伸手试了试绳索的坚固程度,商量好联络的办法,如果用手电筒向上晃三圈,上边的人看见了就会停住不再放绳;第二次向上晃手电筒,就是让往上拉,为了预防发生意外,还带着哨子,如果看不见手电筒的光线,就用哨声来联络。

  这时正是晚上,除了手电筒的光线,四周全是一团漆黑,抬头也看不清楚井口的所在,越降越深,沙漠中的夜晚气温很低,再加上井中的湿度大,让人感觉从骨子里往外的冷。

  井壁溜滑,难以落脚,据说这口古井的年代比西夜城还要久远得多,是先有这口井,后来才有的西夜城。忽然一股凉风吹来,我急忙用手电筒去照,见那井壁上有一道石门。

  我对准头顶,又吹哨子又晃手电筒,这里离井口还不算远,只有十五六米深,只要大声说话,上面的人就能听见。他们接到信号,马上停止再放绳子,我刚好悬在石门靠下一点的地方。

  冷风就是从石门的缝隙中吹出来的,我用手一推,感觉石门很厚,没有石锁石闩,缝隙虽然大,却推不动,需要用撬棍才能打开。

  我见进不去,就发出第二次信号,让他们把我拉了上去。我把井下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陈教授称奇不已:“奇怪,这也许不是陵墓,是条暗道之类的,天下哪有陵墓修在井边,还留条这么诡秘的通道呢?”

  胖子自告奋勇:“管他是什么,乱猜也没意思,咱们进去一看便知。你们把我弄下去,我去撬开石门。”

  我说:“算了吧,要下去还是我拿着撬棍下去,胖子你太沉,万一把绳子坠断了,我们还得下井里捞你去。”

  这次我们做了一条绳梯,这样石门开了之后,谁想下去就可以从绳梯爬下去,最后决定下去的人有陈教授、Shirley杨、萨帝鹏和我四个人,胖子等人留在上面。

  仍然是我先下去,用撬棍撬动石门,看来这道门以前经常开阖,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缝隙,不过最近几百年可能没开启过,在绳梯上使不上力,为了开这道门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石门后是砖石结构的甬道,宽敞工整,里面黑漆漆的深不可测,我招呼上面的Shirley杨他们下来,一个一个把那三人拉进了甬道。

  Shirley杨分给众人一种药片,说能预防缺氧,然后再戴上防毒面具,往里面走就万无一失了。

  四人向里面走了大约五十来米,一连经过两道石门,最后一道门密封得很紧,石门上浮雕着不知名的异兽,门缝上贴着死兽皮,用平铲把兽皮一块块地切掉,才得以把门打开。

  走到尽头,就进入了一间宽敞干燥的石室,长宽差不多都是六七十米,高三米,四个人站在里面一点都不显得局促拥挤。

  这空间虽然宽敞,气氛却绝不轻松,地上累累白骨,都找不着能下脚的地方,看那些骨头都是动物的,极其松散,一踩就碎,四周立着几十根木头柱子,上面绑着一具具风干的人类尸骨,看体型全是壮年男子。

  我和陈教授、Shirley杨三人都久经历练,只是觉得这地方诡秘,没觉得害怕,只有萨帝鹏见到这么多干尸,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教授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步也不敢远离。

  Shirley杨看了看那些干尸,叹道:“真惨啊,都是殉葬的奴隶或囚徒之类的人吧,实在太野蛮了。”

  陈教授对众人说道:“看来这里是间举行祭祀重要死者的所在,这是古时姑墨的风俗,这些个人都是罪犯,绑在沙漠中活活渴死,被完全风干之后,才摆到这里,然后宰杀动物的鲜血,淋到这些干尸身上。咱们找找看,这里应该有间墓室。”

  我们转了一圈,四处查看,四面都是石壁,敲击了几下,显然是实心的,后面不会有什么别的空间。

  还是Shirley杨心细,发现石室的地板有问题,我把地上的碎骨头都拨开,地面上露出一块也是带有浮雕的大石板,两端还有两个拉环。

  我招呼萨帝鹏帮我把石板拉起来,见他全身抖成一团,忍不住好笑,便让他顺原路回去,免得在这里吓尿了裤,顺便把郝爱国换下来,他一定对这诡异的墓穴感兴趣。

  萨帝鹏像得了大赦,匆匆忙忙地跑了回去,陈教授又好气又好笑:“唉,这个孩子,胆子太小,不是干考古的材料啊。”

  我和Shirley杨合力拉开地上的石板,随后扔进去一支冷烟花,把下面照得通明,只见地面下是一间和上面差不多大的墓室,中间摆放着一口四方形的棺木,说是棺材和内地的差别也太大了一点,没有任何装饰花纹,也不是长方形,方方正正的,倒像是口大箱子。

  这种墓穴和棺木的形式别说我没见过,以陈教授之渊博,都瞧不出个究竟。这恐怕是一种早已失传的古代民族墓葬形式,很大程度上受了汉文化的影响,但是弄得似是而非,加入了很多自身的文化,实在是罕见之至。

  这时郝爱国带着楚健赶来了,他一见这里的情景,激动得两眼冒光,戴上防毒面具,第一个跳了下去,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后脑勺都快乐开花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严肃古板的人,想不到此时他就像个孩子,他现在就差手舞足蹈抓耳挠腮了。

  我们也陆续下到底层的墓室,一看周围,都忍不住“啊”了一声,墓室的四壁,全是精美绝伦的彩色壁画。

  陈教授看到其中一幅,也激动得够呛:“这……这画里记载的事,和精绝国有关啊。”

  我最想看的东西是值钱的陪葬品,这口棺材不小,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虽然当着教授他们不能拿走,但是也能开开眼。我现在感觉是个贵族的墓就比黑风口那座将军墓奢华。

  但是陈教授在看墓室的壁画,并没理会中间的棺木,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待,只听陈教授给郝爱国他们讲评这些壁画。

  这前面几幅画说明墓主生前是姑墨的王子,姑墨是精绝的属国,备受欺压,每年都献去大批的财宝和牛羊奴隶,他曾经去向精绝女王请求给他的臣民自由,一连去了三次,都没有见到女王的面。

  这幅画大概是说他不甘心,勇敢的王子是太阳战神的化身,他独自潜入精绝想刺杀邪恶的女王,却发现一个大秘密。

  我听着听着也被教授的话吸引,我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秘密,走过去和Shirley杨等人一起倾听教授的解说。

  陈教授走到下一幅壁画旁,仔细看了良久:“这个意思可就很古怪了,你们看这画上王子躲在角落里窥探。精绝女王的脸在所有的壁画中都是蒙着面纱,这张画中女王只有背影,她一只手揭起了面纱,对面的一个人,好像是奴隶之类的,就变成了一团影子……消失了?”

  我听得糊涂,正想细问,却听Shirley杨说道:“这女王是个……妖怪。”

  “妖怪?”陈教授闻言稍稍愣了一下,随即对Shirley说道,“有意思,说说你的想法。”

  Shirley杨指着壁画说道:“画这壁画的画师绘画技艺很高,构图华丽而又传神,叙述的是姑墨国王子生平的重大事迹,虽然没有文字的注释,但是特征非常鲜明。”

  我一边听她对壁画的解析一边仔细观看,确实如她所言,壁画中的人物、服饰、建筑、神态都惟妙惟肖,如果对西域文化有所了解,可以通过画中的这些信息,大致掌握画中所记录的事件背景。

  只听Shirley杨继续说道:“教授您刚才所说的这幅壁画,是所有壁画中最难理解的一幅。画中女王揭开了始终罩在脸上的面纱,她对面的一个人物,就变成了虚线。这所有壁画中的人物都是写实的,唯独见到精绝女王正脸的人变成了虚线,只画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从这个仅有的轮廓上,我们看不出这个人物的身份,只能推测这个虚线的人物,是个奴隶或者刺客之类的人,是女王想要除掉的一个敌人。”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口问了一句:“杨大小姐,你的意思是……画中这个人见了女王的脸,就此消失了?”

  Shirley杨说:“胡先生说的差不多,倘若用我的话来解释,我会说成是女王的眼睛看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消失了。”

  我摇头苦笑:“大活人,看一眼就没了?消失了?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实不相瞒我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陈教授似乎可以理解Shirley杨的意思,示意让她接着说下去。

  Shirley杨说:“我虽然只是推测,却并非凭空而谈。家父生前喜欢读一本叫作《大唐西域记》的书,是唐代高僧玄奘所著,我也曾看过数遍,书中记载了很多古西域的传说,有些是神话传说,也有不少是真实的事件,其中有一则沙漠女王的传说。在沙漠的深处,有一个城市,城中居住着一个来自地下的民族,他们征服统治了其他的周边小国。经过数百年后,王位传至一任女王,传说这位女王的眼睛,是连接冥界的通道,她只要看她的敌人一眼,对方就会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永远也回不来了,消失的人去了哪里,恐怕只有那些人自己才知道。女王采取高压统治,她要所有邻国的百姓,都把她当作真神供奉,所有反抗的人一律活活地剥皮处死,也许是她的举动触怒了真主,女王没折腾几年就身患奇疾,一命呜呼了。

  “那些奴隶们最怕的就是女王,她一死,奴隶们和周边受女王欺压的几个国家,就组成了联军,血洗了女王的王城。联军准备要毁坏女王的陵墓,就在此时天地变色,可怕的风沙将王城和联军一起吞没,女王的墓穴以及她搜罗来的无数财宝都被掩埋在黄沙之下。经过了几百年之后,沙漠的流动,使得王城再次重见天日,有些旅人经过那里,他们只要是拿了城中任意一点财物,就会引发沙漠风暴,烟云骤起,道路迷失,拿了女王财宝的人永远也无法离开。

  “但是这个传说中神秘的王城,邪恶的女王,以及年代背景等等信息,书中都没有明确的记载,今日在此见到墓中的壁画,对照那个远古的传说,两者竟然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让人觉得那不仅是个传说,也许在尘封的历史中,真的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些事。”

  Shirley杨让众人看接下来的几幅壁画:“我们之所以敢肯定,画中的女王就是精绝女王,是由于精绝人特殊的服饰,还有精绝独特的建筑物、装饰品,这些都是最有力的证据。教授,胡先生,你们再看后边的几幅壁画,更加证明了我推论的可靠,这几幅壁画表达的意思很明白,王子行刺没有成功,他回国后继续谋划怎么样除掉女王,这时王子遇到了一位遥远国度来的占卜师,占卜师让王子将特制的慢性毒药藏进金羊羔肉中,然后进贡给女王。果然过了不久传来女王暴猝的消息。而同时,王子也因为操劳过度,过早地去世了,他和他心爱的妻子合葬在一起。占卜师设计了一个陵墓,把他们安葬在圣井的祭坛下边。”

  原来是先有上面的祭坛,然后才修的这间墓室,而这壁画中记载的事件,与那个书中的传说丝丝入扣。陈教授见Shirley杨虽然是摄影师,但是毕竟出身考古世家,家学渊源,老同学有女如此,甚觉欣慰。这时想起那位失踪在沙漠深处的老友,又不由得老泪纵横。

  Shirley杨对教授说:“您多保重身体,别太难过了,这次咱们收获不小,对精绝遗迹的了解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相信不久之后,咱们一定能够找到精绝古城。先父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本想找到个古墓,让他们就此掉头回去,没想到事与愿违,看这情形,再劝他们也没用了,早知道当初我就假装看不见了。

  我忽然想起Shirley杨说精绝国的女王是个妖怪,便问道:“杨大小姐,我记得先前听你们谈论时说起过,女王是西域第一美女,别的女人在她面前,就如同星星见到了太阳般黯然失色,怎么又说她是个妖怪?她倘若真是妖怪,咱们去找她的墓穴,岂不是送死吗?”

  Shirley杨说道:“这些事都是传说,加上咱们的推论,并不一定能够肯定就是事实。考古就是这样,传说、记载、出土的古物,再加上学者的推测,这些内容越多,就越接近历史的真相。但是我们能做到的,只不过是无限地接近真实,任何历史都不可能被还原。在古代,人类对世界的认知程度很低,一些现在看来很普通的现象,在古代就会被夸大成妖魔鬼怪或者神迹,即使到了科学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有些现象无法用科学来解释,我相信这并不是因为真的存在神和恶魔,而是科学的探索领域还不够,在以后的岁月中,一定能通过科学的途径,找出所有不解之谜的答案。”

  我又问道:“那么精绝国女王用眼睛可以把人变没了,这件事在科学与文明都很发达的今天,咱们应该怎样去理解呢?”

  Shirley杨说:“胡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美国一个轰动一时的事件。在美国肯萨斯州的特殊现象与病理研究中心,曾经出现了一位奇特的患者,这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他从小就有一种特异功能,长时间凝视一个直径小于五厘米的物体,这件物体就会消失,如同蒸发在空气中一样。邻居们把这个男孩视为异类,说他是妖怪。他的父母也深受困扰,所以希望政府有关部门能够帮助他们把孩子治好。”

  这可奇了,我从来没听说过,我们中国的事我知道的都不多,更别说美国的异闻了,这种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听上去和那妖怪女王如出一辙,最后这小孩被治好了吗?

  Shirley杨说:“经过科学家们的研究,发现这个小男孩的脑电波异于常人,他的脑神经和视觉神经产生出一种搬运能量,这种能量连接着一个虚数空间(无法探知的空间)。这种特异功能在人类中所占的比例是三十亿分之一,最后有一位研究人员找出一个办法,他们制作了一个磁性头盔套在小男孩的头上,一年之后,他的特异功能就消失了。当时美国军方曾经计划把这个小孩秘密地送到军事研究所里,但是这事败露了,在民众中引起轩然大波,军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

  听了这件事,我心里还是有些嘀咕,那传说中的邪恶女王,只怕不是那个美国小孩那么简单。死我倒不怕,倘若我们真的找到女王的古墓,万一被她变到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那该如何是好?反正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真有危险,我就使用强硬手段把他们带回来,谁敢不服从命令?他娘的,我就不信了,这几个知识分子的胳膊还拧得过我老胡的大腿不成,还反了他们了。

  这一番长谈,浪费了不少时间,周围的壁画都研究完了。我请示陈教授,棺材里面的东西,咱还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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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黑沙漠

 陈教授连连摇手:“开不得!姑墨王子夫妻合葬的这口棺木,是国宝啊。咱们现在没有条件,环境也不合适,一旦打开就会破坏密封的棺木和里面的物品。咱们此行的目的是向上级提交评估报告,申请发掘,或者对这些古代文明遗产给予应有的保护。回去让爱国带着楚健他们把记录做好就行了,报告由我亲自来写。”

  看来我是没机会看看这棺里有什么好东西了,明知道教授说得有理,仍然免不了有些失望,当下和他们一起爬回了上一层的祭祀间。

  祭祀间的石门上原本封着很多兽皮,都被我用平铲切碎了,陈教授说这些都是为了保持祭祀间的干燥,隔绝圣井的水汽。古代姑墨人把活的牲口带进祭祀间宰杀,之后马上把刚剥下来还带着热血的兽皮,贴在石门的缝隙上,而牛羊的肉和内脏则切割干净,只留下骨头,石门直到下一次祭典才会再次开启。这种宰杀牲畜剥皮剔骨,木桩绑干尸的诡异仪式,是为了保持圣井的水源,让它永不干涸。古代沙漠中的人们认为生命的灵魂来自神圣的水,这和达尔文的生命起源论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已经非常接近了。

  我们不可能再用那些兽皮来封住石门,除了骆驼周围没有大型动物,但是十九峰骆驼对我们而言,格外的珍贵,是不能剥骆驼皮封门,就用数层胶带贴住。

  考古队在西夜城休整了三天,便向南出发,终于进入了当地人称为“黑沙漠”的沙海,这里再也见不到沙漠中的胡杨,也没有高低起伏的沙山,四周的沙丘落差都差不多,像一个个扁扁的馒头,无边无际,向任何角度看,都是同样的景色,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

  我问安力满以前有没有进过这片沙漠。

  安力满老汉苦笑道:“这是黄沙的地狱嘛,连胡大他老人家都不愿意来的嘛。我嘛,也只是少少地来过一次,这不就是现在这一次的嘛。要不是你们的干部老爷,和胡大宠爱的白骆驼嘛,我是死一百次也不会来的嘛。”

  抱怨归抱怨,安力满被人们称作沙漠中的活地图,绝非浪得虚名,他对沙漠的熟悉,就如同女人摆弄锅碗瓢盆。他虽然也是平生头一遭进入这片禁忌的黑沙漠,但是用他那两只沙狐般的眼睛,硬是能发现那些沙窝中的梭草、沙蒿等植物,他就是跟着这些植物的踪迹,以及长年在沙漠中摸爬滚打的经验,才能带领考古队前进。

  沙漠中有中国最大的内陆水系,但是塔里木河等水系,很多都渗进了沙中。表面上寸草不生的沙漠,在深深的地下,也许就是奔流汹涌的暗河。

  一些专门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就凭借着地下水脉那一点点上升到沙漠表面的水汽,顽强地生存着。其实这里除了少量的植物,也有许多动物,不过多半都是在阴冷的夜晚才出来觅食。

  在汉代甚至更早的时候,塔克拉玛干被称为“古老的家园”,当时这一地区沙化程度并不严重,河流还没有渗入地下,到处都有绿洲城镇、戌堡、佛寺、驿站。无数的商队携带着丝绸、香料、茶叶往来于此,直到元代,那位著名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还随商队经过这里前往中原。

  到了明代的时候,横跨欧亚的奥斯曼帝国崛起,战争阻挡了欧洲和亚洲大陆的商业贸易。那个时代,是属于海洋的时代,航海家们开辟了新航线,往来贸易的主要路线由陆地转向了大海,这个伟大的时代又被称为地理大发现时代。

  再加上沙漠侵蚀日益严重,生存环境的恶劣,沙漠中大大小小的国家就此彻底衰败,昔日的繁荣与辉煌都被天神带走了。

  黑沙漠是最早被众神遗弃之地,这里的文明到晋代就停止了,一直到今天,黑沙漠依然是死气沉沉。

  我们出发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轻微的风沙,天空微黄,不过风沙不大,又刚好遮蔽了太阳,可以在白天赶路。

  Shirley杨拿着那本英国探险家留下的笔记本,边走边和安力满商量行进的路线。笔记本上记载离开西夜城后,那些探险家们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地方,有大批石头坟墓,他们准备回来的时候再进行挖掘,所以在笔记中绘制了详细的路线。

  安力满的经验加上Shirley杨的笔记本,虽然无法精确地定位,但是从距离和方位上,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晚上宿营时安力满找到了一片凸地,众人在沙丘上砌了一道防沙墙,把骆驼安顿下来,随后在沙丘背风的一面,点了火取暖。

  这一天走得十分辛苦,虽然风不大,但是刮得人心烦意乱,安力满唠唠叨叨地说现在是风季,在黑沙漠平均两天就有一次这种天气,没有风的时候,恶毒的太阳会吸干旅人身上最后一滴水分。

  胖子说:“热点好,出汗能减肥,太阳晒晒,倒也痛快,只是这么不停地刮风,路上连话都说不了,实在气闷。”

  安力满说你懂什么,这里才是黑沙漠的边缘,再走五天才算进入深处,我虽然没进去过,但是认识一些进去过的朋友,他们都是从黑沙漠走回来的幸存者。

  黑沙漠的可怕之处,不是陷人的流沙子,不是能把汽车啃个精光的噬金蚁,也不是黑风暴。传说在深处有一片梦幻之地,人们进去之后,就会看到湖泊、河流、美女、神兽、雪山、绿洲,那些又渴又累的人自然是奔着那些美景拼命地走啊走,可是直到渴死累死,都走不

  到。其实那都是魔鬼布置的陷阱,引诱人们去死在里边。不过胡大会保佑咱们的,阿拉胡阿嘛。

  Shirley杨说:“他们看到的可能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知究竟的人,的确容易被迷惑。”

  正说话间,叶亦心过来把Shirley杨拉到一边,俩人悄声嘀咕了几句,Shirley杨转过头来对我说:“我们去那座沙丘后边有点事。”

  我知道可能是叶亦心要去方便,她胆子小不敢自己去,要拽着Shirley杨陪她。便对她俩点点头,嘱咐道:“带着手电筒和哨子,有事就使劲吹哨子,快去快回。”

  Shirley杨答应一声就和叶亦心手牵手地走向不远处的一座沙丘后边。

  胖子问我还有酒吗。

  我说没了,就算带上一桶白酒也架不住你这么喝,喝几口热水赶紧睡觉吧,过个五六天要是找不到水源,到那时候,连每人每天的饮水配给量都要减少了。

  这么说只是吓唬吓唬胖子,就算找不到沙漠中的暗河,我也有办法保证让所有人都能有最低限度的饮用水。

  不过那是个万不得已的办法,很麻烦,但是的确管用,我当兵的时候学到过荒漠求生术。

  安力满最初死活不肯进黑沙漠,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原因就是黑沙漠没有淡水,地下虽然有暗河,但是根本挖不了那么深,从梭梭这种沙漠荒草的根处往下挖,三五米之下,只有湿沙和咸水,越喝越渴。

  这种方法安力满也懂,我跟他反复研究过它的可行性,私下里约定,走到连梭梭都不长的地方,就绝不再往前走半步了,他这才同意。

  在军队接受过沙漠求生训练的人都知道,新疆的沙漠中较浅处,多是矿物含量较多的咸盐水,在沙漠植物根颈处向下挖,可以挖到湿沙和咸水,通过简易的阳光蒸发、过滤处理后,就可以得到少量淡水,虽然少,却足够维持人的生命。

  这时风沙稍稍大了一些,对面沙丘后一阵尖锐的哨声传了过来,众人都是一惊,随手抄起工兵铲、步枪奔向事发地点。好在离得极近,只有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三步并作两步,顷刻即到。

  只见叶亦心有一半身子陷在沙中,她不断地挣扎,Shirley杨正抓住她的手臂,拼命往外拖她。

  忙乱中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流沙!”

  我们顺着地上的足印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拉住叶亦心,有几个人来不及找绳索,便把自己的皮带解了下来,想套住她的胳膊。

  没想到也没使多大力气,就把叶亦心从沙中拖了出来,看样子倒不是流沙。叶亦心吓坏了扑在Shirley杨怀中哭泣。

  大伙问她们怎么回事,是不是流沙。

  Shirley杨边安慰叶亦心边对众人说道:“我们刚走到沙丘后面,叶亦心就一脚踩空,整个身子陷下去一半,我就赶紧拉住她,随即吹哨子求援。不过似乎不是流沙,流沙吞人速度快吸力大,倘若真是流沙,凭我的力气根本就拖不住她,而且她落下去一半之后,就停住了,好像下边是实心的。要不然你们闻讯赶来,中间耽搁这十几秒,要从流沙里救人已经晚了。”

  叶亦心也回过神来,抹着眼泪说:“我好像在沙子下边踩到了一块石板,石板下有一段是空的,被我一踩就塌下去了。”

  Shirley杨奇道:“难道是那些石头坟墓?咱们去瞧瞧。”

  我们用铲子挖了几下适才陷住叶亦心的地方,不算厚的一层黄沙下,与沙丘的坡度平行,赫然露出一面倾斜的石墙,石墙上被人用炸药炸出一个大洞。

  看来炸开的时间不久,也就是最近这几天的事,风沙将破洞的洞口薄薄地遮住了一层,叶亦心就是踩到这个破洞边的碎石陷了进去。

  众人望着那石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这分明就是个石头墓啊,难道已经被盗了?

  我仔细查看洞口的碎石,和爆炸冲击的方位———精确的小型定向爆破!我做了那么多年工兵,自认为对炸药的熟悉程度无人能比,要让我来爆破这石头古墓,顶天也就是这种水平了。

  看来爆破的人充分了解岩体的耐破性,爆炸只是把石壁炸塌,碎石向外扩散,丝毫没有损坏石墓的内部。

  再看炸药的威力,绝不是民用炸药。离开部队好几年了,难道现在连现役军人也倒斗了?肯定不是,也许是偷来的炸药。而且在这种茫茫无边的大沙漠,倒斗的人是怎么找到这些古墓的?这附近地形地貌完全一样,难道这世上除了我这个半吊子水平的,还真有其他会看天星风术的倒斗高手?

  逐渐清理开沙丘,这是一面槌形的石墙,除了被爆破的这面,其余的部分都深埋在黄沙之下。

  看来是一座魏晋时期典型的石头墓,巨大厚实的山石砌成拱形,缝隙用麻鱼胶粘合,这样的石墓在西夜遗迹附近十分常见。十九世纪早期,欧洲的一位探险家曾经这样形容:“沙漠中随处可见的石墓,有大有小,数不胜数,有一多半埋在黄沙下面,露出外边的黑色尖顶

  ,如同缩小版的埃及金字塔,在石墓林立的沙漠中穿行,那情景让人叹为观止。”

  现在这些石墓已经被沙漠彻底覆盖,很难寻觅其踪影了,陈教授估计可能是和前几天的那次大沙暴有关,大风使这座石墓露出了一部分,没想到那些盗墓贼来得好快,考古队还是晚了一步。

  这一路上我们已经见到了若干处被偷盗损坏的古墓,难怪陈教授如此焦急,拼了老命也要进沙漠,如果再不制止这一带的盗墓活动,恐怕在不久的将来,什么都剩不下来。

  墓穴的破洞里黑乎乎的,我和陈教授郝爱国等人打着手电筒进去查看。墓室相当于一间小平房大小,里面散落着四五口木棺,棺板都被撬坏,丢在一旁,到处都被翻得一片狼藉。

  那些棺木有大有小,似乎是一处合葬墓,棺里的古尸只剩下一具年轻女性的干尸,长发多辫,只有头部保存比较完好,身体都已破碎,其余的料想都被盗墓贼搬走了。

  新疆沙漠中的古墓,与财宝价值相等的,就是墓中的干尸。我听陈教授讲过,古尸分为带有水分的湿尸,如马王堆女尸;还有蜡尸,是一种经过特殊处理过的尸体;冻尸存在于积雪万年不化的冰川地区;鞣尸则类似于僵尸;其余的还有像标本一样的灌尸等等。

  干尸中也分为若干种,有用石灰或木炭等干燥剂放在棺木中形成的干尸,也有像古埃及用特殊防腐处理技术,人工制造的木乃伊。

  而新疆的干尸则完全是在一个高温、干燥、无菌的特殊环境下自然形成的,这种干尸,年代稍微久远的,就相当值钱,海外一些博物馆、展览馆、收藏家们争相高价收购。

  陈教授见这处石墓中的其余干尸都被盗了,而且破坏得一塌糊涂,止不住唉声叹气,只好让几个学生把墓中残破的物品都整理整理,看看还能不能抢救出什么来。

  我担心教授太激动,身体承受不住,就劝他早点休息,陈教授又嘱咐了郝爱国几句,让他带人把石墓的情况详细记录下来,就由胖子送他回营地休息了。

  第二天风还是没停,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刮着,考古队出发的时候,陈教授找到我,他说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个石墓,被盗的时间不超过三五天,也许有一队盗墓贼已经早于咱们进入了黑沙漠深处,咱们不能耽搁,最好能赶上去抓住他们。

  我随便应付了几句,心想可他娘的千万别碰上,同行是冤家,何况盗这处石头墓的那帮家伙有军用炸药,说不定还有什么犀利的器械,跟他们遭遇了,免不了就得大打出手。我倒是不在乎,问题是这些考古队的,万一出现了死伤,这责任可就太大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茫茫沙漠,两队人要想碰上,谈何容易,要不是我们昨天见这座沙丘是这附近最高的一处,也不会在此宿营,更加不会误打误撞遇到那被盗的石墓,哪还有第二次这么巧的事,也许那些家伙偷完干尸就回去了。

  随后的这十几天里,考古队在黑沙漠中越走越深,最后失去了兹独暗河的踪迹,连续几天都在原地兜开了圈子。兹独在当地古语中的意思是“影子”,这条地下河就像是影子一样,无法捕捉。安力满老汉的眼睛都瞪红了,最后一抖手,彻底没办法了,看来胡大只允许咱们走到这里。

  众人人困马乏,谁也走不动了。这几天沙漠里没有一丝风,太阳挂在天上的时间格外的长,为了节约饮用水,队员们白天就在沙地上挖个坑,上面支起防雨帆布,吸着地上的凉气,借以保持身体的水分,只有晚上和早晨才行路,一半路骑骆驼,一半路开十一号。

  再往前走,粮食和水都不够了,如果一两天之内再不走回头路,往回走的时候,就得宰骆驼吃了。

  我看着这些疲惫已极、嘴唇暴裂的人们,知道差不多到极限了,眼见太阳升了起来,温度越来越高,便让大家挖坑休息。

  安顿好后,Shirley杨找到我和安力满,商量路线的事。

  Shirley杨说:“胡队长,安力满老先生,在我那本英国探险家笔记中,有这样的记载,那位英国探险家也是在黑沙漠深处失去了兹独暗河的踪迹,在这一片寸草不生的死亡之海中,两座巨大的黑色磁山迎着夕阳的余辉相对而立,如同两位身披黑甲的远古武士,沉默地守护着古老的秘密,穿过像大门一样的山谷,一座传说中的城市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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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扎格拉玛山谷

“磁山?”这两天我的机械手表不是停,就是走得时快时慢,我还以为是廉价手表质量不行,在沙漠里坏掉了,莫非咱们就在那两座磁山附近?

  安力满也想起听人说起过,黑沙漠腹地,有一红一白两座扎格拉玛神山,传说是埋葬着先圣的两座神山。

  Shirley杨又说:“如果沙漠中真的有这样两座山,那么兹独暗河有可能在地下被磁山截流,离地面太远,所以咱们就找不到了。我想,我们不应该把注意力都用在寻找暗河的踪迹上,如果传说和英国探险家说得没错,磁山应该就在附近了。胡先生,今天晚上就要再次用到你天星风水术的本事了,别忘了,咱们先前说过的,找到精绝古城,酬金多付一倍。”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找到精绝城的信心,听她如此说,只好晚上一试,倘若能找到那扎格拉玛山,我的酬劳就会增加到两万美金,找不到我们就必须要打道回府了。

  说实话,我也说不清是不是盼着找到精绝古城,听过那精绝女王的故事之后,一个神秘而又妖艳的形象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沙漠的深处,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魔力吸引着我,不知道陈教授、Shirley杨,以及那些一去不回的探险队,他们是不是都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这天白天格外的漫长,我恨不得用枪把天上的太阳打掉。把沙坑挖了很深很深,却一丝凉气都感觉不到。

  虽然坑上支着厚厚的帆布,人躲在阴影里,身体躺在沙窝中,仍然感觉像是被放在烤炉里。身体单薄的叶亦心可能被晒糊涂了,睡着睡着说起了胡话。

  大伙担心她是在发高烧,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跟沙子一样热,根本无法分清是不是在发高烧,怎么推她她也不醒。

  我们的水还有一些,够用五天左右,另外还剩下两袋子酸奶汤,那是留在最后时刻用的。此时也没什么舍不得了,我取出一袋,让Shirley杨喂她喝了几口,又给她服了一些药。

  叶亦心喝过药后,渐渐安静了下来,却仍然昏迷不醒,大概是患上急性脱水症了,这可麻烦了,我对陈教授等人说了现在考古队面临的情况。

  也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路是今天晚上就动身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最后几天要吃骆驼肉,喝咸沙窝子水,开十一号,即使这样做,也不能保证叶亦心的生命安全。

  另一条路是硬着头皮,继续找精绝城,如果城里有水源,她这条小命就算是捡回来了。

  陈教授说咱们面临的困难很大,考古事业虽然需要献身精神,但是叶亦心这么年轻,咱们要对她的生命负责。第一条路虽然稳妥,但是没补给到足够的清水,回去的路将十分艰难;第二条路比较冒险,但是咱们已经来到扎格拉玛附近了,有六成的把握找到精绝,这些古城都应该有地下水脉,不过两千年过去了,水脉有没有干涸改道,都未可知。现在何去何从,咱们大家都说说自己的观点吧。

  胖子首先说道:“我这腰围都瘦了整整两圈了,咱们要是再向沙漠深处走,以后你们干脆叫我瘦子算了。我提议,一刻也不多停,太阳一落下去,咱们就往回走,说不定回去还能剩下小半条命。”

  郝爱国萨帝鹏二人比较稳重,也赞成往回走。

  相比之下,认为找到精绝城这办法虽然冒险,却值得一试的人更多一些,毕竟大家付出这么大的艰辛和代价,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实在是不想前功尽弃,也希望能在古城的遗迹中找到清水,救叶亦心的命,回去的路上喝咸沙窝子水,身体健康的人也勉为其难,何况她病得这么严重,向回走,就等于宣判了她的死刑。

  我和Shirley杨、楚健、教授都是这种观点,除了叶亦心昏迷不醒之外,只剩下安力满老汉没表态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脸上。

  如果他的观点是往回走,那么我们就刚好是四对四,不过安力满是向导,在这件事上他的决定是很有分量的。

  我对安力满老汉说道:“老爷子你可得想好了再说,你的话关系到叶亦心的性命,你觉得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安力满老汉叼着烟袋,眯起眼睛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开口说道:“我嘛,当然是听胡大的旨意嘛,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世界上也只有一位全能的真神,胡大会指引咱们的嘛。”

  我指了指天空:“那您倒是赶紧问问啊,胡大他老人家怎么说的?”

  安力满把老烟袋敲了敲,插回到腰间,取来那块破毯子,一脸虔诚地开始祈祷,把双手掌心向内,对着自己的脸,念诵经文,脸上的表情虔诚而庄严,浑不似平日里那副市侩狡猾的样子。

  他口中念念有词,我们听不懂他念的什么意思,越等他越念不完,胖子等得焦躁,便问道:“我说老爷子,还有完没完啊?”

  安力满睁开眼睛,笑道:“胡大嘛,已经给了咱们启示了嘛。”说罢取出一枚五分钱硬币,给大伙看了看,字的一面就是继续前进,画的一面则按原路返回,请这里年纪最长的陈教授抛到天上去,落下来的结果,便是胡大的旨意。

  众人哭笑不得,面面相觑。陈教授接过硬币高高地抛到半空,所有的人都抬头看那枚硬币,阳光耀眼夺目,但见硬币从空中落下,立着插进了沙中。

  便是抛十万次也未必有这么凑巧,安力满连连摇头,满脸尽是沮丧的神色,忘记了这里是被胡大抛弃的黑沙漠了,胡大怎么可能给咱们指点路途呢。

  我们正挠头称奇,却听Shirley杨指着远处叫道:“上帝啊,那里就是拉格扎玛山?”

  沙漠中空旷无比,千里在目,只见她手指的方向,正对着硬币落下的方向,天地尽头处,隐隐约约有一条黑线,只是离得远了,不仔细看根本瞧不清楚。

  我们急忙取出望远镜,调整焦距观看,一道黑色的山脉,在万里黄沙中犹如一条静止的黑龙,山脉从中截断,中间有个山口,这一些特征都和英国探险家笔记中记载的一致。

  去年Shirley杨的父亲带着一支探险队,就是凭着这些线索去寻找精绝古城的,不知道他们是否见到过这座神山,如果他们曾经到过这里,那么遇到了什么呢?是什么使他们一去不回?

  想到这里,我在烈日下竟然感到了一丝寒意,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欢欣鼓舞的气氛冲淡了,我们长途跋涉九死一生,终于在最后时刻找到了进入精绝古国的大门。

  不过安力满曾经说过,黑沙漠中有一片梦幻之地,在那里经常出现海市蜃楼,那些奇景都是把人引向死亡深渊的幻象,我们见到的那两座神山,是真实的吗?

  随即一想,应该不会,首先沙漠中的幻象都是光线的折射而产生的,那些景观千奇百怪,大多是并不存在于沙漠中的景色,而那黑色的山脉,不止一次有人提到过,应该是绝对真实的。

  既然离精绝古城不远了,等到天黑下来,就可以出发前往。不过我们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多半都是推论和搜集的相关传说,唯一可靠一点的证据,是一张模模糊糊的黑白照片,究竟能否找到精绝古城,甚至说世界上有没有这么一座古城都很难说,也许一切都是以讹传讹,传说往往都是这么来的。

  在朝鲜战场上,麦克阿瑟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我们什么都知道,但后来发现,事实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好像就有这种感觉。

  那王城的遗迹是否没有再次被黄沙埋没?城中能不能找到水源?埋葬精绝女王的古墓是在城中,还是另在他处?城中真的有堆积如山的财宝吗?那个妖怪女王究竟是什么?她死了之后还会对外人构成威胁吗?Shirley杨的父亲是不是真的死在精绝的古城之中?能找到他们的遗体吗?那些外国探险家们在城中遇到了什么?对我们来说,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傍晚时分,考古队向着扎格拉玛出发了。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瞅准了方向,直走到后半夜才来到山口。其时月光如水,沙漠好似一片寂静的大海,就在这沙的海洋之中,扎格拉玛山山势起伏,通体都是黑色的石头,越近瞧得越是醒目。

  说是山,不如说是两块超大的黑色石头更为恰当,这两块巨石直径都在几十公里,只在沙海中露出浅浅的一条脊背,更大的部分都埋在地下,也许在下边,两块巨石本身就是连为一体,而山口可能只不过是巨石上的一个裂缝而已。

  这种黑色的石头中含有磁铁,平均含量虽然不高,却足可以影响到测定方位的精密仪器,我们也感觉到身上带的金属物品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月光照在黑色的石头上一点反光都没有,山口里面黑咕隆冬的,除了昏迷不醒的叶亦心之外,所有的人都从骆驼背上下来步行,我提醒大家把招子都放亮点,在这魔鬼的嘴中行路,万万大意不得。

  我和安力满在前,胖子楚健断后,Shirley杨等人在中间照顾叶亦心,队伍排成一列纵队,缓缓进入了山谷。

  这山被古代人视为神山,传说埋葬着两位先圣,这多半是神话传说。但是从风水方面来看,这里也真算得上是占尽形势,气吞万象,黑色的山体便是两条把关的黑龙。山上能埋先圣是虚,倘若山后果真有那精绝女王的陵寝,却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月过中天,南北走向的山谷中更是黑得深手不见五指,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越是往前走,心中越是忐忑不安,出了山谷,真的能找到精绝古城吗?找到了古城,那城中的水源还有没有?最担心的就是叶亦心的病情,她的急性脱水症必须要用大量干净的冷盐水治疗,假如三天之内还找不到水源,她这条命算是要扔在沙漠中了。

  我们的表早就停了,不知究竟走了多少时间,凭直觉估计,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而这时骆驼们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情绪明显地焦躁不安。

  安力满老汉连忙又吹口哨又吆喝,使出浑身解数让群驼镇静下来,他的这十九峰骆驼,都是身强体壮百里挑一的公驼,在沙漠中走了这么多天,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四周本来就黑,加上这些骆驼一闹,更是增加了队员们心中的恐惧,Shirley杨担心叶亦心被骆驼甩下来,忙和郝爱国一起把她从驼背上抱了下来。

  我招呼胖子过来,让他辛苦一些,先背着叶亦心,这山谷诡异得紧,不是久留之地,咱们不可耽搁,尽快出去才是。

  胖子倒挺乐意,一是叶亦心本就没多少分量,自打进了沙漠,日晒缺水,更是瘦得皮包骨头,另外背个大美妞儿,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像背小孩似的把叶亦心负在背上,连连催促前边的安力满快走。

  然而任凭安力满怎么驱赶,那些骆驼死活不肯向前走上半步,安力满老汉也开始疑神疑鬼,又开始念叨,怕是胡大不肯让咱们再向前走了,赶紧退回去才是。

  眼看就要出谷了,其余的人如何肯原路退回,一时队伍乱成一团,Shirley杨对我说:“莫不是前边有什么东西,吓得骆驼们不肯前行,先扔个冷烟火过去照一照,看清楚了再做道理。”

  我在前边答应一声,取出一支照明用的冷烟火,拍亮了扔向前边,照亮了前面山谷中的一小段。两侧是漆黑的山石,地上是厚厚的黄沙,空山寂寂连棵草都没有,哪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当下我向前走上几步,投出第二枚照明烟火,眼前一亮,远处的地上坐着一个人,我们走过去看,只见那人身穿白袍,头上扎着防沙的头巾,背上背有背囊,一动不动,原来是个死人。

  众人尽皆吃了一惊,在沙漠中遇到死人或者干尸,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这具尸体却是与众不同。死者是个男子,嘴上遮着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瞪视着天空,死不瞑目。

  死亡的时间不会太久,可能就在几天之内,他露在外边的皮肤只是稍稍干枯,最古怪的是他的皮肉发青,在烟火的照射下,泛出丝丝蓝光。

  有几个人想围过来看,被我挡住,这人的死法太过怪异,千万不要接近,楚健忽然叫道:“胡大哥,你瞧,这还有另一个死尸!”

  我头皮稍稍有点发麻,接连两具死尸,会不会还有更多?随手又扔出几个冷烟火,照得周围一片通明,果然不止两具尸体,前边的地上,横倒竖卧着四具男尸。

  这些死者装束相同,死法也是一样,都是惊恐地瞪着双眼,死得怪模怪样。地上还散落着几支苏式AK47和一些背包。

  我抽出工兵铲当作武器防身,走过去捡起其中一支一看,子弹是上了膛的,他娘的奇了怪了,这些是什么人?在新疆有些偷猎者都是使用国外的雷明顿,或者是仿五六式,怎么会有苏制的AK?难道他们就是盗石墓的那批盗墓贼?

  我又打开其中一个背包,里面有不少标有俄文的军用黄色炸药,估计这些军火都是从境外流入的,被这些盗墓贼收购了来炸沙漠中的古墓也不奇怪,只是这些武装到了牙齿的家伙怎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山谷里了?

  我用枪管挑起坐在地上那具男尸脸上的头巾,只见他张着大嘴,似乎死前正在拼命地呼喊,我不想多看,不管怎么样,赶快离开这条坟山的山谷才是上策。那些炸药也许以后用得上,我把装炸药的背囊拎了起来,准备要让大伙离开。

  这时郝爱国却从队伍中走了出来:“这些人是不是盗墓贼无关紧要,咱们不能让他们暴尸于此,把他们抬到谷外埋了吧。我一看见暴尸荒野的人,就想起跟我一起发配到土窑劳改的那些人了,那些同志死得可怜啊,连个卷尸的破草席子都没有,唉,我最见不得这些……”他一边唠叨着一边去搬那坐在地上的男尸。

  我这时真的急了,大骂着过去阻止他:“你这臭书呆子,真他妈不知好歹,千万别动这些死人!”

  但是为时已晚,从那具男尸的口中,突然蹿出一条怪蛇,那蛇身上的鳞片闪闪发光,头顶上有个黑色肉冠,约有三十厘米长短,蛇身一弹,便直扑向郝爱国的面门。

  郝爱国眼神不好,就算眼神好,以他的反应也躲闪不及,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我救人心切,来不及多想,把手中的工兵铲抡起来一剁,把蛇斩成两截。

  郝爱国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颤抖,勉强冲我笑了笑:“太……太危险了,多亏了……”

  话刚说了一半,地上被切断的半截蛇头猛地弹了起来,其速度恰似离弦的快箭,一口死死咬住了郝爱国的脖子,我本来见蛇已经被斩为两截,便放松了下来,哪想到这一来猝不及防,根本不及出手救他。

  郝爱国的脸僵住了,喉咙里咕咕响了几声,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皮肤瞬间变成了暗青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此死去。

  这下众人全惊呆了,陈教授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我尚未来得及替郝爱国难过,忽然觉得脖子后边一凉,侧头一看,一只同样的怪蛇不知何时游上了我的肩头,咝咝地吐着信子,全身肌肉微微向后收缩,张开蛇口弓起前身,正准备动口咬我,这怪蛇的动作太快,这么近的距离躲是躲不掉的。

  队伍里只有胖子会打枪,可是他正背着叶亦心,手中没有拿枪,这一番变故实在突然,其余的人也都毫无准备,我心中如被泼了一盆冰水,他娘的,想不到我老胡今日就死在这里,再也看不到早上的太阳了。

  我知道毒蛇准备攻击的姿态,就是蛇身上仰,随后蛇头向前一弹,用毒牙咬中猎物,我的脖子和脸全暴露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避无可避,想挡也来不及。

  正准备闭目等死,忽然“咔嚓”一道白光,漆黑的山谷中被照得雪亮,那条怪蛇本已经扑向我的脖颈,半路被那道耀眼的白光一闪,吓了一跳,竟然从我肩头滑落。

  这一切也就发生在一秒钟之内,我不等那蛇落地,挥起手中的工兵铲下砸,把蛇头拍了个稀扁,碎烂的蛇头中流出不少墨色的黑汁,我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暗叫一声侥幸,这蛇的毒性好生了得,倘若被它咬中,蛇毒顷刻就会传遍全身血液,必是有死无生。

  举目一看,原来那道救命的白光,来自Shirley杨那部照相机的闪光灯,她一向是与相机形影不离,随走随拍,想不到我这条性命,竟是凭她手中相机的闪光灯救下的,多亏了她反应快,否则俺老胡现在已经去见胡大了。

  不过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谁知道这谷中还有没有那怪蛇的同类,有什么事还是出了山口再说,于是一挥手,招呼众人赶快前进。

  这时骆驼们可能感觉到前面没有毒蛇了,都从躁乱不安的情绪中平静下来,楚健、萨帝鹏等人把昏倒的叶亦心、陈教授,以及郝爱国的尸体都搬上了驼背。

  安力满吹着口哨引导驼队前进,一行人借着冷烟火和手电筒的亮光,急匆匆出了扎格拉玛漆黑的山谷。

  一直走到山口外的空旷处,这才停下,把郝爱国的尸身放到地上,天还没亮,星月无光,黎明前的一刻就是这么黑暗,郝爱国还保持着死亡时惊恐的表情,眼镜后面那双无神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全身发青,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更增添了几分凄惨与诡异。

  陈教授被山口中吹出的冷风一激,清醒了过来,挣扎着扑到郝爱国的尸体上泣不成声,我把教授扶了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想劝他节哀,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我和郝爱国相处了快一个月,平时喜欢开玩笑管他叫“老古董”,很喜欢他那直来直去、快言快语的性格,今日却……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发酸,哪还劝得了旁人。

  其余的人也各自黯然落泪,这时候,远方的天边裂开了一条暗红色的缝隙,太阳终于要出来了,我们不由自主地都向东方望去。

  那光芒慢慢又转为玫瑰色、血红色,最后化作万道金光,太阳的弧顶露了出来,这一刻,无边的沙海像是变成了上帝熔炉中的黄金。

  就在这如黄金熔浆般的沙漠中,一座庞大的城市展现在众人面前,无数断壁残垣,砖木土石的各种房屋建筑,城中塔楼无数,最突出的,是一座已经倾斜了的黑色石塔,静静地耸立在城中。

  与Shirley杨手中那张黑白照片的场景一比,完全一样。时隔两千年,精绝古城的遗迹果真还存在于沙漠的最深处。

  这座精绝城的规模,足可以居住五六万人,当年如楼兰等名城,鼎盛时期,也不过是一两万人的居民、三千余人的军队。

  城市大体已经毁坏,埋在沙漠中不下千年,有些部分很难分清是沙丘还是堡垒,大多数塔楼都已经坍塌风化,饶是如此,也能够想象出当年的壮观雄伟。

  这里有巨大的磁场,飞机很难飞临上空,又地处沙漠腹地,估计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不知道在我们之前,有多少探险者和迷路的人们,曾经来到过这传说中的古城,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就是,他们当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永远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陈教授把郝爱国躺在地上的尸体扶了起来,颤抖地指着精绝古城,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你看看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这座神秘的古城吗……你快睁眼看看,咱们终于找到了。”

  我心道不好,老头子伤心过度,是不是神智不清了?忙过去把陈教授从郝爱国身边拉开:“教授,郝老师已经走了,让他安息吧。可惜他最后都没看到这座奇迹般保存下来的古城,他的心愿还要靠您来完成,您可千万要振作一些。”

  Shirley杨和几个学生也过来劝慰,我便把教授交给他们,心中觉得对郝爱国的死过意不去,又对Shirley杨心存感激,便对Shirley杨说:“刚才救命之恩,我就不言谢了,算我欠你一条命……不过一码是一码,咱们已经到了精绝,按先前合同上的约定,两万美金。”

  胖子一听说到了钱,赶紧凑过来补充道:“一人两万,一共四万美金,现金结算。”

  Shirley杨白了我们俩一眼,咬了咬嘴唇说:“你们放心,钱一分都少不了,回去之后马上给你们。”

  我心想刚才提钱的事确实不太合适,当时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还是赶紧把话岔开为好,但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口结舌地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城市……规模不小……”

  Shirley杨盯着我的脸说:“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我看你们两个都是身手非俗,经历也是不凡,想不到你们就认识钱,看来我对你们的第一印象没有错。我劝你们一句,生活中除了金钱还有很多宝贵的东西。”

  我无话可说,胖子接口道:“杨大小姐,你是居住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星条旗下,你爹又是华尔街的巨头,我想你吃饭肯定没用过粮票,小时候肯定也没经历过节粮度荒,所以你不了解我们生存的环境,没有资格评论我们的价值观。还有你也别一口一个生活生活地教育我们,穷人没有生活,穷人活着只是生存。反正这些道理,跟你们有钱人说了,你们也理解不了。今天我是实在忍不住了,你要是不爱听,就算我没说,咱们现在找到精绝城了,接下来怎么办,您尽管吩咐。”

  胖子刚开始说得理直气壮,说到后边想起来Shirley杨是掌柜的干活,担心把她说急了不给钱,话锋一转,又变成了苦力的干活。

  我对她说道:“郝老师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对不起。”

  Shirley杨冲我点点头,不再理睬胖子,拿出水壶喂陈教授和叶亦心喝水,陈教授被郝爱国的死刺激得不清,喝了些清水方才渐渐好转。众人商量了几句,决定把郝爱国埋在山口的沙漠中,他毕生的追求就是研究西域文化,葬在这里,永远陪伴着这座神秘的古城,想必他也一定希望我们这样做。

  我们在黄沙中深深地挖了个坑,用毯子卷起他的尸体,就地掩埋了,最后我把一支工兵铲倒插在他的坟前,算是给郝爱国留下个墓碑吧。

  剩下的八个人,肃立在郝爱国的坟前默哀良久,这才离去。

  逝者已去,我们还要救活着的人,必须马上进城寻找水源,否则第二个被埋在沙漠里的人,就是患有严重脱水症的叶亦心了。

  当下众人收拾装备,便准备出发进城,终于抵达目的地了,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要是再有人出现意外,就算这笔钱我赚到手了,又如何花得出去。

  见大家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问Shirley杨是否可以动身了。

  出发在即,Shirley杨有些激动,身体微微抖动,不过看不出来她是害怕,是紧张,还是兴奋,只见她取出一个十字架低声祷告了一番,随后平静地对我们说道:“咱们走吧。”

  谁知这时安力满老汉却忽然变了卦,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进精绝古城的遗迹。他说在沙漠里死了同伴,是不祥的征兆,更何况郝爱国是被魔鬼的使者毒蛇咬死的。

  我们无奈,只好重新安排了一下,让他在山口扎下营地,看管骆驼和辎重。

  我本想让胖子也留下来盯着他,万一这老头临阵脱逃,把我们晾在这……他跑了不要紧,没有骆驼,我们就要一路开着十一号回去,这十一号能在沙漠中开多远,实在难说。

  又转念一想,安力满应该不会独自逃跑,毕竟一路走到现在,何况他做向导的那份工钱还没拿到手,那不是小数目,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不过我因为太大意,吃过不少次亏了,这时必须多长个心眼儿,于是我一把拉住安力满老汉的手问道:“老爷子,胡大怎么惩罚说谎和背信弃义的人?”

  安力满道:“这个嘛,会让他家的钱嘛变成沙子,连他的盐巴嘛,也一起变成沙子的嘛,最后活活饿死的嘛,像死在黑沙漠里一个样的嘛,死后也要下到热沙地狱,遭受一千八百种折磨的嘛。”

  我见他说得郑重,便把心放下了,他的信仰让我认定他不敢做太对不起天理良心的事。

  这下进入古城的只有七个人了,其中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叶亦心,由楚健背着她,剩下五个人要携带一些器材和武器,再加上食物和水壶,每个人身上的负重都不小。

  在部队里有一句名言:是兵不是兵,身上四十斤。就是说军队里的军官和士兵,行军的时候,身上最少是四十斤的装备,还有些人要携带机枪、火焰喷射器或者反坦克装备之类的步兵重武器,那就更沉了。

  我在野战军混了十年,背上大量装备倒不觉得什么,陈教授他们可吃不消了,最后不得不尽量轻装。

  从山口到古城距离很近,一顿饭的工夫就到了城门前,那城门早就坍塌得不成样子,城前的壕沟也被黄沙填平了,我们从城墙残破处进入城内,四周的废墟中一片死寂。

  这和我先前想象的差距可太大了,不由得大失所望,城中的街道和房屋不是坍塌,就是破败,在远处看觉得还行,颇有些规模气势,到跟前进里面一看,什么都没有,全是沙子和烂木头、碎石头,哪有什么金银财宝。

  只有若干残破不堪朱漆早已剥落的巨大木柱房梁,还能窥得几分昔日城中豪华的气象。

  我们想进城门口的几间破屋里瞧瞧,却发现破房子虽然大半露在沙漠外边,而屋中的黄沙却是堆到房顶。

  传说这座城曾经毁于战火,联军攻进了王宫,就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黑沙暴把精绝国连同城中的居民军队,无差别地一起埋在了黄沙深处。直到十九世纪,沙漠的移动才使它重见天日。

  在现场看来,基本上和那传说吻合,只是并没有见到干尸,想必都埋在沙子里了。

  我瞧得索然无味,然而陈教授他们却好像对古城中的所有事物都感兴趣,就连一堵破墙都能看半天。

  我只得提醒他们,叶亦心这小姑娘还病着呢,救人是最要紧的事,看来这城中居民区都被黄沙填满了,连口水井都找不到,咱们不如到王宫里看看,那里说不定有水源。

  陈教授一拍自己的脑袋:“哎,老糊涂了,救小叶要紧,咱们快去王宫。这沙漠中的王国,都是修在地下河接近地面的地方,有的地宫里就有河流经过。王宫一般都在城市的正中。”

  众人在废墟中寻着方向,前往古城的中部,胖子对我说:“老胡,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吃什么吗?我最想吃哈密瓜和马奶子葡萄,有块西瓜也行啊,唉……不说了,越说越渴,嗓子都他妈冒烟儿了,找到地下河我得先跳下去洗个澡。”

  我对胖子说道:“这精绝女王生前的生活很奢侈,肯定经常享用冰凉的地下河水中浸泡出来的冰镇西瓜,不过那西瓜就算保存到现在,多半变成西瓜石了,葡萄可能也变葡萄干了。”

  胖子抱怨道:“这他妈鸟不拉屎的地方,真想象不出以前还有人居住,下回别说给两万美子了,金山银山堆到我眼前,老子也不进沙漠了。这世界上的死法,最难受的肯定就是活活渴死。”

  一提到死,我就想起了郝爱国,被那怪蛇咬死,虽然死得快,却不知临死时有多痛苦,那蛇的模样也怪,头上有个黑色肉瘤,里面全是黑水,砍成两段还能飞起伤人,这种蛇连Shirley杨也没见过,不知这城中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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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黑塔

我们七个人在废墟中觅路前行,遇到崩塌陷落的地方就绕道而行,走了很久才来到古城的中部,这里的街道相当宽阔,虽然黄沙遍布,街道的格局脉络仍然可以瞧得出来。

  然而这附近除了那座倾斜的黑塔,却并没有其他的大型建筑,别说王宫了,连间像样的民房都不存在,尽是一道道风化了的土墙。

  陈教授说这里的王宫可能建在地下,城中沙子太多,咱们到黑塔上,从高处观看,看能不能发现地宫的入口。

  塔下的基座和多半个拱形石门都被埋在沙中,这黑塔全是用扎格拉玛山的大石头雕成,共有六层之高,稍微有些倾斜,依然十分坚固。除了建筑材料十分罕见,塔顶的最高处有一个黑色橄榄形石球。

  陈教授戴上老花镜,仰起头来看了半天,又用望远镜看,边看边自言自语:“对呀,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

  我想问他没想到什么,陈教授却一矮身,钻进了塔门,他似乎是急于想去证实什么,我们连忙在后边跟上。

  塔中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奇特的鬼洞文,每一层都有一个黑色石像,第一层是一头石羊,倒并无特别之处。第二层是个石人像,与常人大小一般,高鼻深目,半跪在塔中。第三层竟然是我们躲避沙暴时,在无名小城中所见到的巨瞳石人像。

  陈教授停下脚步对我们说:“看来我推测的没错,各地出土的那些巨瞳石人像的源头,就是精绝国,材料就是那扎格拉玛的黑色石头。”

  萨帝鹏问道:“教授,那这塔是用来做什么的?怎么每一层都有个雕像?”

  陈教授说:“我推测这黑塔是用来显示鬼洞族地位的,每层的石像代表了不同的等级,第一层是牲畜,如果没猜错,地下应该还有一层,摆放着地狱中的饿鬼。第二层是普通人,包括西域的所有胡人,他们的地位仅高于牛羊,相当于奴隶。第三层就是这巨瞳的人像,刚才我看了,塔顶的石球,是个眼睛的造型,巨瞳石人和眼睛造型的图腾,代表着这个民族对眼睛的崇拜。咱们快上去瞧瞧,在精绝国地位更高的是什么。”

  胖子说:“就连我这水平的都能猜出来,我敢打赌,上面肯定是女王的雕像。”说着抢先上了第四层。

  我紧跟在后,上去一看,却出乎意料,这层中的石像,蛇身人头,长有粗壮的四肢,后肢是兽形,前肢呈人形,手持利剑盾牌,脸是个男性的面孔,面目狰狞,瞪着双眼,好像是内地寺庙中的怒目金刚,石像后脑也有个黑球,与扎格拉玛山中的怪蛇一样。

  这工夫陈教授等人也陆续上来,见了这怪异造型的石像,啧啧称奇:“这似乎是王国的守护神啊,头上也有个眼睛形状的黑球,看来鬼洞人真的相信眼睛是一切力量的来源。守护神的地位还在女王之下,看来精绝女王确实被神化了。走,咱们再去第五层看看是不是那女王的雕像。”

  正要上行,叶亦心被塔楼上的晨风一吹,忽然清醒了过来,Shirley杨取出水壶喂她喝了些清水。她仍然十分虚弱,可比起昏迷不醒的时候,现在是让人放心多了,她的脱水症还是十分明显,不过暂时不用担心她的性命了,既然醒过来了,那么一两天之内用大量冷盐水治疗妥当,便无大碍了。

  我们都急于知道塔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顺便寻找古城地宫的入口,便扶着她一起前往黑塔的第五层。

  我在走上黑塔第五层的短暂过程中,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第五层空无一物,就连石像的底座也没有,只是墙壁上的密文更加多了。

  我问陈教授:“这层是不是被破坏了?或者被盗了?”

  陈教授略一迟疑,说道:“这不好说,看看上边一层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名堂。”

  这黑塔里的石像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迫不及待地沿塔中台阶上到顶层,这最高层的塔中矗立着一个黑色的王座,座上端坐着一个女子雕像,服饰华美,脸部刻成戴着面纱的样子,看不到容貌,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石像与姑墨王子古墓壁画上描绘的精绝女王完全一样,这是女王的全身石像。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那女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问他们:“这女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连雕像也不以真面目示人?”

  胖子答道:“依我看就是故弄玄虚,什么西域第一美人,多半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否则至于这么藏着掖着怕人看吗?不过这身段还真说得过去,盘子不成,条子倒还顺溜。”

  我说你嘴里积点德,这都死了两千年的人了,你还看人家身条好坏,你看这城中的事物,与那些传说是何等相似,万一这女王真是个妖怪,保不准就从哪蹦出来咬你一口,咱都别瞎猜了,还是听听教授怎么说吧。

  陈教授自从上了黑塔的第六层,就始终没开口说话,一直在将这些线索在脑中串联,这时思索得差不多了,听我们出言相询,便讲道:“先前我说过,这石塔很有可能是一种精神上的象征,有明显的等级特征,由高到低,便是由贵而贱。精绝国的国民主要由鬼洞族组成,这个民族早已灭绝,目前没有出土过他们中的任何一具遗骨,所以无法推断这个种族的起源与背景。咱们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发现就是这个种族以眼睛为图腾,这绝对是对古西域文明研究的一个重大突破,有了这个依据,很多困扰学者们多年的谜题,都将迎刃而解。”

  胖子又问道:“那这第五层为什么是空的?”

  我忽然想到我们在姑墨王子的古墓中,听Shirley杨所说的那番话来,忍不住脱口道:“虚数空间!”

  陈教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在守护神之上,是一个无法形容的虚数空间,而女王又凌驾于其上,好像她完全控制着这个未知的空间。塔顶上还有一个眼睛形状的图腾,这说明女王的力量也来自她的眼睛。”

  听到此处,众人心中难免有些发毛,难道这世界上当真存在这么一种超出人类常识的空间?而那女王又能通过眼睛控制那个异界,她岂不真就是个妖怪?还好她已经死了。

  陈教授看出众人都有些担心,便继续说道:“你们用不着紧张,古代统治者多是用这些神话来愚弄百姓,这才能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就像中原的那些皇帝,个个都说自己是真龙天子,授命于天,可实际上呢,只不过是一种愚民的手段而已。这女王从不露出面目,装神弄鬼,倒也并不奇怪。但这些古迹对研究古代历史文化,都有极高的价值,这座石塔的意义非常重大。”

  我们见黑塔中除了石像再无他物,便从塔上俯瞰全城,只见整座精绝城都和沙漠中的黄沙混为一色,古城废墟的轮廓,也是一个巨大眼睛的形状。

  陈教授看罢,问我道:“胡老弟,你对风水的见解颇为高明,你看这城的风水如何?”

  我心想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寻找王宫中的水源,这老头子怎么又考我?难道教授认为那女王的古墓就在王宫的下面不成?便仔细观看周遭的地理形势。

  我指着北面的扎格拉玛双山说道:“教授您看,那黑色山脉,多像是一条沙漠中的黑龙,只可惜中间断开了,一条龙变做两条蛇。以我的愚见,这中间的山谷是人工开凿而成,山中开出来的石料,可能都被用做了城中黑塔和石人的原料。古时帝王,都是从一登基,便立即开始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陵墓,这座古城如果真有地下水脉,和这扎格拉玛遥相呼应,形成一静一动之势。想必那精绝女王也是位才智卓绝的奇人,知道黑龙不吉,便发动人力,把这条黑龙斩断钉住,让它永远守护着自己的陵墓,这座城就形成了一个绝佳的宝穴。如果女王的陵墓真在城中,那规模一定不小,所以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教授您说她的王宫在地下,我觉得古墓也在地下,那未免有些局促了。”

  陈教授赞道:“果然高见,我想王宫和古墓确实都在城中地下,不过不是挤在一起,有可能是分为三层,地上这层是城堡,地下一层是王宫,最深处,便是精绝女王的陵寝。精绝国力强大,驱使着周边小国的十万奴隶,连那扎格拉玛山都能硬生生地开出一条山谷,这地下王宫和陵墓的工程虽大,却也做得出来。”

  传说曾经不止一次有探险家到过这座古城,但是黄沙不断移动,完全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他们中也可能有人进入过地宫,不过完全无法证实,自然也瞧不出来那些人是从哪里进入地宫的。

  明知王城就在脚下,却找不到入口,端的是让人心急如焚。我们在塔下一条街一条街,一座破屋一座破屋地看,终于在城中发现了一所高出普通房屋的石头建筑,上面也是遮着一层黄沙,不仔细瞧,还真不容易发现。

  看来这是唯一的线索了,我们匆匆赶到近前,这建筑似乎是间神庙,也是由扎格拉玛黑石筑成,石门造成一张巨兽张着大嘴,门口堆积了大量黄沙,我和胖子挖开一条通道,众人带上防毒面具,用冷烟火照明前进。

  石殿十分宏大,有二八一十六根巨形石柱,只是门前被黄沙堵住,里面没有沙子。

  殿内最深处的地上供奉着一只玉制眼球,玉石中还有天然形成的红丝,蓝色的瞳孔,层次分明,几可乱真。

  我看得咋舌不已,乖乖,这个东西一定价值连城,便是只看上一看,摸上一摸,也不枉出生入死进了一趟沙漠,真是个神器,若不亲眼得见,哪想得到世上有这等宝物。

  胖子按捺不住,想把玉石眼球搬下来装进背包,哪知连使了几次力,那眼球就如在地板上生了根,纹丝不动。

  陈教授怕胖子力蛮,毁了这古代神物,连忙把他拉开,让他不可乱动。Shirley杨发现玉石眼球上有个凹槽,形状奇特,倒与胖子的玉佩十分相似,便对胖子说:“把你那块家传玉佩装在上面试试,这好像是个机关。”

  胖子大喜,从怀中摸出自己的玉佩,把旁人都推在一边,自己动手把玉佩插在玉石眼球的凹槽上:“这要是对得上,那这大眼球就是老子的了,谁抢跟谁急,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他奶奶的,这真是个好东西,老胡,这回咱他妈真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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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柱之神殿

除了我之外,其余的人听了胖子的话都觉得奇怪,这人怎么回事,这玉石眼球怎么就成你的了?想什么呢?

  我心里嘀咕:“要是被这些考古人员知道了我们是干摸金发丘这行当的,那可大事不妙。”忙伸手给胖子来了个脖溜儿:“哪他娘的那么多废话,少说两句也没人拿你当哑巴。”

  胖子自知失言,也就闭了口不再说话,好在脸上都戴着双过滤盒式防毒面具,神殿里又黑,谁也瞧不见谁的表情,也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陈教授和他的三个学生都是书呆子,我最担心的就是被Shirley杨识破,她脑子比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反应也快,稍稍露出些马脚就瞒不过她,也许她早就看出来我和胖子是倒斗的手艺人,只是没说出来而已。事已至此,我也用不着给自己增添负担了,于是不再多想,帮胖子把玉佩装在玉石眼球上。

  玉石眼球瞳仁朝上,正对着天花板,正上方的凹槽似乎与胖子那块玉吻合,将玉石变换了几次方向,终于对正,“咔”的一声卡了进去,玉石眼球一晃,滚离了先前固定住的位置,地上光秃秃的,也不知刚刚是什么机关的力量把玉眼固定在那里。

  我抱起玉石眼球,把它交在陈教授手中,请他观看。

  Shirley杨折亮一根荧光管为陈教授照明,陈教授取出放大镜,翻过来倒过去揣摩了两三分钟,不断摇头:“这个……我瞧不出来是做什么的,不过这玉眼有人头这么大,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人工的痕迹,甚至可以说在两千年前,人工技术也不可能造出来。”

  精绝国的鬼洞文明太过神秘,陈教授等人穷尽几十年的心血,也没掌握到多少资料,只是对一些鬼洞文字符号和历史有一个初步的认识。推测出这是个以眼睛为图腾进行精神崇拜的民族,还是到了黑塔之后才做的判断,这一时三刻,自然无法解释这神秘的玉眼是何物。

  目前可以认定的是,这有十六根巨型石柱的大殿,是一间神庙,既然精绝国视眼睛为最高的能量来源,在神殿中供奉一个眼球,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为什么这玉眼上有个凹槽与胖子的玉佩完全吻合,而且一装上,原本固定在地板上的玉眼就自然脱落?这些事就无法理解了。

  陈教授让胖子把他那块玉佩的来由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得有丝毫隐瞒,也不可夸大其词,务必实事求是。

  胖子当了几年个体户,平时吹牛侃大山,基本都不走脑子了,赶上什么吹什么,来新疆之前,他还曾经对教授等人说,这块玉是他以前去新疆打土匪时得到的,当时众人一笑置之,谁也没有当真,只是看这玉上有神秘莫测的鬼洞文,这才同意让他加入考古队,一同来新疆。

  现在被追问起来,胖子见众人郑重其事,也就不敢瞎吹,他对这块玉的来历所知也是十分有限,于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胖子的父亲早在十五岁,黄麻暴动时期就参加了革命,有一位战友,解放战争后期,两个最初原本在一个班的战友,已经天各一方,一个在一野,一个在三野,都做到了纵队司令员级别的高级指挥员。胖子他爹的这位战友,在解放军一野一兵团进新疆的时候,曾带部队经过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南边缘的尼雅,途中遭遇了一股百余人的土匪。

  当时新疆的局势很复杂,各种武装势力的散兵游勇及大批土匪、盗马贼等等,多如牛毛,所以解放军和土匪发生遭遇战实属平常,一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首长警卫团就把这伙土匪打得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在一个黑胡子匪首的死尸上,搜到了这块玉佩。

  对于这块玉佩的来历和用途,都无从得知,除了觉得颜色与质地都不同寻常,上面刻了些奇形怪状的符号之外,也无甚特异之处,就没当回事。

  后来这位首长听说老战友得了个大胖小子,就托人把这块无意中得来的玉当作礼物,送了过去。

  二月逆流之后,胖子的父母受到冲击,先后去世,在新疆的那位首长也因病辞世,当时胖子才十五六岁,正是四六不懂的年龄,最后家里的遗物只剩下这块古玉,就当宝贝似的保留了下来。对于这块玉石的由来,他所知道的全部内容,也就是这些了。

  陈教授听了之后叹息道:“可惜这些人都不在了,这块精绝玉又几经易手,来源已经不可考证了……”言毕唏嘘不已,对于无法了解这玉石眼球的奥秘感到不胜惋惜。

  Shirley杨把玉眼从教授手中接过来观看,她全神贯注看得极细致。我见她自从进了精绝古城后,都没怎么说过话,心想她可能是因为见到这座古城后,始终没发现她父亲的踪影,所以才忧心忡忡。她父亲那几位探险家失踪了一年有余,他们是否抵达了这里都极难说,而且这地处山口,风大沙暴也多,整座城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次被风沙埋进沙漠,埋了又被下一次风刮得露出来,我们这次能找到,可以说是极幸运了。这茫茫大漠,要找小小的一支探险队,如同海底捞针,谈何容易。她始终抱有一线希望,总要见到尸体才会安心,在精绝古城中探索得越深入,她心中的失落感可能就越强烈。

  在山谷中,我曾被她救过一命,我希望有机会能为她做些什么。此时见她对这只玉石眼球感兴趣,心想只可惜那块古玉是胖子的东西,要是我的就送给她也不妨。

  这时还没等Shirley杨看完,胖子便有些舍不得了,伸手去要,Shirley杨捧着玉眼的手向后一缩,对胖子说:“你急什么,我看完自然还你。”

  胖子说:“别废话,这玉是我们家的,让你一洋人看起来没完算是怎么回事?我怕你瞧眼里拔不出来了。”说着把手抓到玉眼上就往回夺。

  我见状急忙劝阻:“你们俩别抢,别抢,给我这当队长的点面子行不行,我做主,先让杨小姐……看五分钟。”

  我怕胖子和Shirley杨争执起来摔坏了这玉眼球,就边说边伸手去按他们俩手中的玉石眼球,没成想,他们两个见我插手,都不想争抢了,一齐放了手。

  我只伸出一只手,还是从上边按住的,那玉眼又圆又大,滑不溜秋,一个拿捏不住,玉石眼球重重地掉在地上,啪嚓一声,摔成了八瓣。

  众人大眼瞪小眼,陈教授全身哆嗦着指着我:“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气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我百口莫辩,连连摇手:“我不是……我是……我这不也是一番好心吗,没想到……他娘的怎么这么不结实?”边说边伸手去捡那地上的玉石碎片,心中暗暗祷告,最好能粘起来还原,否则他们让我赔偿,这是无价之宝,就是把我拆零散卖了,也赔不起。

  当时真是有点急糊涂了,脑子也蒙了,忘了具体是向上帝,还是向佛祖祈祷了,可能是由于没有固定的信仰,导致祈祷的效果不太显著,玉眼自重不轻,加上地面的石砖坚硬,有些都摔成了碎渣,我在地上划拉了半天,也没把碎片找全。

  胖子说:“行了老胡,摔了就他妈的摔了,别捡了。”说着就去拽我胳膊,想拉着我站起来。

  我蹲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加上心中着急,背后地质包里的装备又沉,被胖子一拉,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无意间一抬头,见微弱的光线中,神殿的房顶上有一只脸盆大小的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正盯着我们看。

  进来的时候我们曾粗略地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上边黑乎乎的也没细瞧,谁也没注意什么时候出来这么大一只活动的眼球。

  我急忙用手电筒往上照,这神殿虽高,顶上的范围也应该在我手电筒的照射范围之内,谁知手电筒一照到上面,光柱就像是被黑暗吞没了一般,除了那只巨大满布红丝的眼球,屋顶其余的地方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见。

  其余的六个人也都见到了头顶那只巨大的怪眼,众人心道不妙,怕那怪眼掉下来伤到自己,都纷纷向后退开。

  只见那只巨眼在半空中转了一转,便顺势落在地上,这一来我们都瞧清楚了,这东西虽然像是只眼球,实际上却是个半透明的肉球,外边全是青白色的物质,中间裹着一大团黑漆漆的事物,冷不丁一看,不把它看成眼球才怪。

  胖子见了这古怪异常的肉球,心中一慌,便把背上的突击步枪端在手上,准备开枪射击,我连忙按住他的胳膊:“别轻举妄动……”

  还未等我们想明白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那巨眼般的肉球突然“噗”地裂开,里面流出数百条纠缠在一起的黑色怪蛇,这些怪蛇同我们在扎格拉玛山见到的一样,都是全身黑鳞,身长不过数十厘米,头顶长着一个黑色肉瘤。

  一堆堆的怪蛇蠕动在一起,身上满是粘乎乎的透明液体,好像刚从卵中孵出来一样,说不出的恶心,众人瞧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地又退后了几步。

  我们曾在黑塔中见到的蛇身人首的守护神雕像,头顶也是有个这样的黑色圆球,当时陈教授推测这黑球是个眼睛,难怪在山谷中Shirley杨在紧急关头,用闪光灯救了我的性命,看来这种蛇头上的肉瘤,即便不是眼睛,也对光源极为敏感。

  这时哪敢耽搁,我和胖子挡在众人前边,趁这些黑蛇还纠缠在一起没有散开的时机进行射杀,它们的生命力极强,只剩下一个脑袋仍可伤人,我边开枪边招呼楚健,把固体燃料倒上去,点火彻底烧死它们。

  火光把全是大石柱的神殿照得通明,数百条黑蛇还没来得及展示它们的毒牙,就被烧成了焦炭。我长出了一口气,幸好先下手为强,这些黑色怪蛇的出现,难道是和我打碎了玉石眼球有关?或者那玉眼是个祭器,把那块古玉装在玉眼上,就完成了某种仪式,把这些怪蛇从那个所谓的虚数空间引导了出来?不管是什么,以后再看见这种玉石眼球,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了。

  我让众人检视四周,唯恐有漏网之鱼,又仔细打量屋顶,到处都是平整的石砖,实在揣摩不出那大眼球一样的蛇卵从何而来。

  这一仔细检查不要紧,果然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神殿中的十六根巨型石柱,每一根石柱的柱身上都有六个眼睛的图案,石柱的底座都是正六边形,其中五边,每一边都雕刻有一个小小的符号,各不相同,分别是饿鬼、羊首、胡人、巨瞳人、守护兽,还有一边是空着的。

  这些石柱引起了我们的关注,陈教授把这些符号的方位种类,一一用笔记录下来,让我们转动石柱下的六边形石座,一试之下,原来下面是个石槽,和柱身分离,只要用力,就可以旋转。

  教授说看来这都是大石柱的建筑,是间用于祭礼的神殿没错了,而且是一处多功能的祭祀场所,柱底六边形的符号表明了它的作用。

  这些石柱每四根一组,现在的排列是守护神的符号交叉相对,刚才那个玉石眼球就是个祭祀的神器,而胖子的那块古玉就是启动仪式的法器,不排除还另有其他法器的可能性。至于这件法器怎么流落到外边去的,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也许是曾经有盗墓贼、探险队进入过这精绝古国的神殿,也许是两千年前,那些反抗精绝女王统治的奴隶,偷窃了出去,都无从得知了。

  可以推断,一旦法器连接,就可以召唤被视为守护神的怪蛇出来,享用祭品。而且说这是一间多功能的神殿,是因为这石柱上不仅有地位高的守护神,也有处于最下端的奴隶、牲畜、恶鬼,神殿可能也会用来做一些镇压恶灵、惩罚奴隶之类的仪式。通过石柱下符号的排列变化,来确定不同的仪式对象。

  Shirley杨问道:“教授,这座神殿应该是与王宫同样重要的场所,这里会不会有暗道,连着地下王宫?咱们到处找找看好吗?现在小叶身体不好,必须尽快找到地宫里的水脉才行。”

  陈教授说:“老朽可以打保票,肯定有这样一条暗道,不过既然是暗道,这神殿规模又如此之大,咱们一时三刻哪里找得到呢?”

  胖子插口道:“二位掌柜的,俗话说得好啊,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们大概还不知道我和老胡有多大本事,咱这不是有这么多苏联的黄色炸药吗,您几位出去歇会,我炸条通道出来,让你们也见识见识咱的手段。”

  陈教授急忙摆手:“不可胡来,这些都是古代文明的遗迹,破坏一块砖头都是犯罪。”

  我心想刚才我摔碎了那玉石眼球,现在正是我将功赎罪的机会,天下山川地理五行风水,尽数都在胸中,找条暗道何难之有,于是对他们说道:“我看这神殿的十六根石柱的布置,与透地十六龙排列相同,这布局倒暗合巨门之数,汉代古墓曾有用到过这种机关布置的。先前在黑塔上观看这古城周遭形势,果然是占尽地利,可见那精绝女王也是个通晓玄学的高人,不妨由我来试试,用分金定穴之术找一找神殿中的通道。也许能够找到暗道,不过这方法我也是初学乍练,到时候万一找不着,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众人听罢,都表示赞同,静候在旁观看。我迈步走至神殿中央,观看四周的石柱,其实这种透地十六龙柱的排列,不算太难,也无非是按五行二十四方的变化,只是地点场合不同,略加变化而已,在石柱之间反复走了几个来回,心中暗暗计算。

  这透地十六龙,其实就是蛇,《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有云:逶蛇飘忽,突然南北。这十六条中,只有一条透过地脉的才是真正的龙。说着简单,实际用起来着实费了一番头脑,最后把目标锁定在神殿深处的四块地砖之上。

  用小型地质锤敲了敲,其中三个是实的,只有一块发出空空的回声,这块两米见方的大石砖,边缘上没有任何经常开动造成的磨损,看来这通道很少有人用到过,除非用炸药,想撬肯定是撬不开的,最近的一根石柱就是机关,不知道现在这机关还灵不灵。

  我招呼胖子过来帮忙。我把手放在石柱下的六边形石槽,万一转错了方向,触发了什么机关,可就大势休矣,便又让另外的陈教授等人退到神殿外边,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告诉胖子,先把空的那一边,对准有可能是暗道的那块石砖,然后准备使劲顺时针转动五格,反向转一格,再顺时针转动十一格,然后反方向转动两格,一下不能多,一下不能少,否则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胖子说:“老胡你当我不识数啊,当初上学时我成绩可比你好多了。别废话了,转吧。”

  我心中默念秘术中的口诀:“千里寻龙,求之左右,顺阳五步,阴从其一,开转。”

  二人使出力气,转动六方石槽,转一格便一齐数一下,转动完最后一格,只听喀嘣嘣一通响声,地面上的石砖陷了下去,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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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6: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天砖秘道

我见那暗道已经开启,松了一口气,用手电筒向暗道中照了照,有一条黑石修筑的石阶,斜斜地通向下面,手电筒的照射范围有限,再深处便看不到了。

  胖子挥手把在神殿门口等候的五个人招呼了进来,众人见打开了暗道都对我的分金定穴法赞不绝口。

  这时天已过午,我谦虚了几句,就让大伙收拾收拾,尽量轻装,先到神殿外喝点水吃几口干粮,这条暗道还不知要走多远,准备充分了再进去。

  吃干粮的时候,萨帝鹏好奇地问我,是怎么找到暗道的,也太准了。

  我对他说:“一看那十六根大石柱的排列便知,这暗道的布置是古时传下来的巨门阵法,为什么叫巨门呢?就是说这种机关,多半是用在通道门户上的,这些数术都是由洛数① 以及天上的星斗排列演变而来。这里面的奥秘可深了去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

  众人稍事休息,便由我带领着下了神殿中的暗道。在入口的下面,发现了一个石头拉杆,可以用来从下面打开这块地砖。这些机关设计精巧,隔了将近两千年,机括依然可以使用,而且构造原理都迥异寻常,虽然用到了不少易数的理念,却又自成体系,如果这些都是那位精绝女王发明的,那她肯定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初时我们担心暗道里有机关,下行的时候小心翼翼,各自拉开了距离缓缓而行,待下到石阶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宽五米,高三米左右的甬道。

  甬道四周不再是漆黑的石头,都由西域天砖① 堆砌,头顶砌成圆拱形,壁上尽是古怪鲜艳的壁画。

  那画上出现最多的就是眼睛,大的小的都有,睁着的合着的,有的只画了眼球,有的还有眼皮和眼睫毛。精绝人视眼睛为图腾,这条甬道通着神殿,又绘有如此众多的眼睛,想必只有神职人员和女王那样的统治者才有资格进入,可能从建成之后也没用过多少次。

  这条甬道非常封闭,空气不流通,壁画的色彩如新,没有丝毫剥落,使陈教授等人看得激动不已。

  陈教授说远在十九世纪前期,被外国探险家发现的那些新疆古城遗迹中,也有大量壁画,几乎全部是宗教题材的,可惜那时候政府没有加以保护,都遭到了彻底的洗劫,流失到了国外。想不到这里竟然还能看到保存如此完整的,而且又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最古老最神秘的精绝壁画,这足以震惊整个世界。

  我听教授如此说,就想到那女王是妖怪的传说,这座古城诡异无比,倘若真有妖怪,也许可以从这壁画中找出一些线索,万一真碰上了也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于是打着手电一幅幅地观看那些壁画。

  然而所有的甬道壁画中,完全没有精绝女王的身影,画中的内容都是一些仪式,有的画着一只玉石眼球放出光芒,上空便出现了一个黑洞,洞中落下来一只巨眼般的肉卵。

  有的画着无数黑色怪蛇从肉卵中爬出,噬咬着几个被绑住的奴隶,奴隶们痛苦地挣扎。

  还有的画着黑色的山峰,山上爬满了黑蛇,周围群兽都跪倒在地,向山上的怪蛇磕头。

  这些场景中有些我们曾经见到过,在此对照壁画上描绘的情形,更加证实了陈教授的判断,这种头上长个黑色眼球的怪蛇,一直被精绝人视为守护神兽般,他们懂得如何召唤驱使这些蛇兽,还经常用活人向蛇兽献祭,想不到精绝古国埋在沙海下千年之久,这些怪蛇竟然还存在于世间。

  我们边走边看,在最后一幅画前停住了脚步,这幅壁画上是一个巨大的洞窟,一道细长的阶梯,绕着洞壁盘旋向下。

  Shirley杨对陈教授说:“您看这个洞窟和鬼洞族名称的由来,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陈教授说:“很有可能,看这洞壁上螺旋一般的楼梯,小得像条细线,和这个大洞完全不成比例,这么个直上直下的大地洞,绝不是人力能挖掘出来的,难道这便是鬼洞?”

  我记得曾经听他们讲过,传说鬼洞一族来自地下,当时听了也没多想,认为纯粹是古代人扯淡,现在看了壁画,心中起疑,这些壁画中的事物,我们有些曾经亲眼目睹,看来并不是故弄玄虚画出来唬人的,说不定在精绝古城的深处,就真有这么个大洞。

  胖子笑道:“世界上要真有这么个大洞,岂不是通到地球的另一端了?以后要想出国省事了,甭坐飞机,直接从这个大地洞里跳下去,不一会儿就到美国了。”

  Shirley杨对胖子的胡言乱语听而不闻,又问陈教授:“鬼洞族的巨瞳石人像,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如果真来自地下的黑暗世界,那就可以解释他们对眼睛的推崇了。”

  陈教授说道:“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个巨大的洞窟,就是鬼洞文明中一再出现的异界,也就是你所说的虚数空间,这很可能是一个实体。古时候,鬼洞人发现了这个巨大的洞窟,他们无法解释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地下洞穴,竭尽所能,又无法下到洞窟的底部一窥究竟。古人崇尚自然界的力量,他们也许就将这个巨大的洞窟当作神迹,进行膜拜祭奠,他们希望自己的眼睛更加发达,能够看清洞底的情况。有少数人自称自己的眼睛能看到洞底的世界,他们就被尊崇,成为了部族的统治者或者神职人员,由于他们的权力来源于眼睛,所以就把眼睛视为力量的来源。”

  胖子听了教授的话,大为心折,竖起大拇指赞道:“行啊,老爷子,就凭一幅画您就瞧出这么多名堂来,还侃得头头是道,说得跟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您要是去练摊儿,准能侃晕一大片,卖什么火什么。”

  陈教授没心情跟他说笑,随便应付道:“我也只是主观上的推测,做不得准的。咱们出了暗道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大洞穴,还是要眼见为实。”

  不知为什么,我一听他们讲地下洞穴,就想起在昆仑山地底见到九层妖楼的往事,那次我失去了好几个战友,从那以后我对深处地下的洞穴多了几分畏惧的心理。我很担心考古队中的人再出现什么意外,若不是必须进入地宫寻找水源,我真想就此拉着他们回去,既然这次沙漠考古已经取得了重大成果,也不差那个地洞了。

  我对教授说:“千金之躯,不坐危堂。你们都是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没必要去冒险,等咱们找到地宫里的水源,补充之后,就该回去了。既然已经寻到了精绝古城,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您写份评估报告交给上级有关部门,剩下的事以后让政府来解决就好了。”

  陈教授摇了摇头,却没说话,他毕生都想一探鬼洞文明的奥秘,已经到了这里,心痒难耐,如何肯答应,况且Shirley杨也一直认为她父亲的那支探险队曾经到过精绝古城,不找到最后她不会甘休,他们是说什么也不会回去的。

  我无奈之余,只得跟着他们继续向前走,心想反正我已做到仁至义尽,该说的都说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我也问心无愧了。

  甬道并不算长,尽头处也没有台阶,只有一根石柱,没有任何门户,难道这神殿下的甬道是条死路,只是为了绘上那些祭祀仪式的壁画而已?

  胖子四下瞧了瞧,转身对我说道:“老胡,这回你还有招吗?没招就上炸药吧。”

  我说:“你除了暴力手段还有点别的吗?动动脑子,先看看再说,我估计这暗门多半还要着落在这根单独的石柱上。”

  这根孤零零立在天砖甬道里的石柱,比起神殿中的那十六根大石柱小了数倍,但是造型完全一样,柱底也盘着六边雕像,空着的一边,正对着尽头处那堵窄墙。

  这就好办了,原来这透地十六龙的龙尾在此。我仍然让胖子帮手,按照《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与“寻龙令”相反的“撼龙诀”,转动石柱下的六边形石盘。

  “龙气入穴,阳只一经方敛,阴非五分不展,”以“撼龙诀”推算,其实只不过是将先前在神殿中,转动石盘的顺序颠倒了做一遍。

  我们把那石盘最后一格转完,面前的天砖墙应声而开,胖子抄起突击步枪,一马当先出了天砖甬道,其余的人等鱼贯而出。

  众人来到外边,用手电筒四下打量,虽然是在地下的建筑,四周空间宏大,雕梁画柱虽已剥落,却仍可见当年的华美气象,果真是到了地宫之中了。

  我们身处的似乎是地宫的正殿,出来的那堵砖墙出口,是在一个玉石雕成的王座之后,这道暗墙修得极精巧,在殿中完全看不出玉座后是个暗门。

  终于来到了这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精绝王宫,我们为了看得仔细,使用了带在身上的一切照明设备,只见大殿的王座和地板都是玉石。天花顶上的灯盏链子也朽烂断裂了,掉在地上,各处角落中还有几只沙鼠在爬动,看来这里空气流通。除了一些玉石制品外,陶器、木器、铁器、铜器、丝织品等物都被空气侵蚀损坏得极其严重。

  对我们来讲,这种情况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既然地宫中有流动的空气,那就说明和地下水脉相通,叶亦心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忧的是地宫中的古物毁坏得比较严重,有些陶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一碰之下便成为齑粉,四周散落着无数锈迹斑驳的盔甲兵刃,诸如触角式弧形剑、鹤嘴巨斧、弧背凹刃刀,盔甲上有各种富有民族特色的古怪牌饰和带扣,而这些圆盾弯刀的主人连骨头都没了,仔细找也许还可以找到几个残缺的骷髅头。

  不知这里几时开始,钻进来很多沙鼠。沙鼠平时以沙漠植物的根须和沙漠地下的昆虫为食,很喜欢用硬物磨牙,这地宫里的不少东西,都被它们给啃没了。

  正殿中保存最好的就属玉石王座了,玉座最上方刻着一只红色玉眼,座身通体镶金嵌银,镂刻着仙山云雾、花鸟鱼兽等物,基座是一大块如羊奶般洁白的玉石,在以黑色调为主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胖子见此破败不堪的情形,大失所望,一屁股坐在玉座之上,拍着扶手说:“也就这个还值点钱了,剩下的直接联络收破烂的往废品回收站送吧。”

  我心想这孙子在哪都改不了这散漫的脾气,无组织无纪律,我得吓唬吓唬他,免得让Shirley杨他们笑话,便对胖子说道:“我说王凯旋同志,这座可是封建王朝的剥削阶级坐的位置,你别忘了你也是革命干部家庭出身,你坐在那里,你的原则和立场还要不要了。”

  胖子大笑:“得了吧老胡,还装政委呢?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要立场,你说这玉石宝座能值一百万美金吗?……哎,这个头忒大了点,不拆散了还真不好往回搬。”

  我接着对胖子说:“你先别想它怎么往回搬了,我告诉你你还别不信,这玉座是精绝女王生前坐的,说不定她的亡灵正游荡在这地宫里,几千年来,又寂寞又孤独,正好你在这一坐,说不定就让那女王瞅见了,她肯定觉得,嘿,这大胖子真不错啊,浑身上下这么多胖肉,得了,留下当精绝国倒插门的女婿算了,没事啃两口磨磨牙。”

  这番话倒没把胖子吓着,叶亦心本来已经勉强能走,Shirley杨一直扶着她,听我一说精绝女亡的幽灵还在这地宫里,叶亦心双眼一翻又被吓晕了过去。

  Shirley杨急得直跺脚:“你们俩能不能不胡闹?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不快来帮忙。”

  我跟胖子见又惹了祸,也不敢再斗嘴了,过去把叶亦心抬起来,放在胖子背上,让他背着,胖子刚才少说了一句,觉得不太上算,口中还接着嘟囔:“倒插门的女婿?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没文化的人,你当女王是乡下的寡妇啊,女王的丈夫,那应该叫……叫什么来着?好像不应该叫驸马吧?”

  Shirley杨见胖子还唠叨,气得忍不住说:“叫太监。”

  考古队中死了个郝爱国,气氛很压抑,这时候笑实在是不合时宜,我强行忍住,和众人一起在宽广的地宫中搜索,寻找有水源的地方。

  精绝古国地下的王宫,没有我先前想象的那么大,只有正殿颇具规模,两侧的配殿都比较简陋,前殿的大门和石阶都被沙子封得死死的,靠近前殿大门的地方,一块黑色的石顶被炸药破坏,这说明以前也曾经有人进过这地宫之中,看那石门的损坏程度和痕迹,都不是近期所为,少说也有几十年以上的历史了,很可能是那张黑白照片的主人所为,现在这个缺口早被黄沙埋没。

  看过两侧的配殿,又转到后殿,这里是王室成员休息起居之所,这里有几处玉石围栏的喷泉,不过早已干涸了。一行人边走边看,Shirley忽道:“你们听,是不是有流水声?”

  我支起耳朵倾听,果然在不远处水声潺潺,看那方位是在寝殿后边,当下众人加快脚步,循着水声来到殿后的一个山洞之中。

  山洞地势极低,向下走了很深,来到一座球场般大小的天然石洞之中,这里虽是天然,但是显然是经过人工的修整,地面十分平整,在洞中有一片小小的地下湖,湖中隆起一块凸地,如同一个湖心小岛,只有十平方米大小,平湖如镜,环绕在四周。

  我们这伙人连续一个星期,都只喝最低标准配给的水量,别说是在沙漠中了,寻常时一天只喝这么点水也够受的,这时见到清凉的地下水,都急着把头扎进去狂饮一通。

  Shirley杨拦住众人:“这水源已经废弃多年,也不知是死水活水,何况地下河流不断改道,现在的地下水,未必就和两千年前的一样,西域地下的硝磺最多,水中万一有毒怎么办,先看看再说。”

  我就近处一看,见那湖水中有数尾五彩小鱼游动,便笑道:“多虑了,这湖中有鱼,深处肯定有泉眼,是活水,不会有毒的。”

  此言一出,其余的几个人再也顾不上什么,抢至湖边大口大口地喝水,都把自己的肚子灌了个溜圆,还是觉得没喝够,直到一动就从嘴里往外流水,方才罢休。

  叶亦心有脱水症,不能直接喝大量清水,Shirley杨用食盐和了一壶水,一点点地给她服用。我们水喝得太多,都动弹不得,只能就地休息。

  我从来没觉得水有这么好喝,四仰八叉地挺着肚子躺在地上,闭目养神。这时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我好像听到远处还有水流的声音,看来这地宫中的水脉还不止这一处。我们喝水的这个小小湖泊,非常安静,在后殿中听到的水流声,是来自更远处的那个水源,那应该是条流量很大的地下河,说不定就是绕过扎格拉玛山的兹独暗河。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忽听Shirley杨“咦”了一声,声音中充满惊奇,我急忙双手撑地坐起来,问她怎么回事,Shirley杨用手指着湖心的凸地,示意让我看那边。

  陈教授等人也纷纷从地上坐了起来,众人顺着Shirley杨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情景。

  湖中凸地上,不知何时,已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青色蜉蝣虫,足有上万只之多,它们的身体逐渐变成灰白色,一只只地从外壳中蠕动着爬出,蜕壳后的虫体上似乎有很多荧光,闪闪发亮,如同漫天星光一样灿烂,虫子们舒展着刚刚得到的翅膀,再过一会儿就可以飞到天上。

  便在此时,无数的大老鼠从四面八方窜进山洞,这些老鼠一点也不惧怕人类,对我们这些人视而不见,毫不犹豫地跳进湖中,凫水而去,争相爬上湖心的凸地,贪婪地抓住刚退壳的虫子,不断送进口中吃掉,风卷残云,片刻就吃了个精光。

  我们见了这许多大老鼠在湖中游泳,看来这些老鼠一定经常在此聚餐,否则怎会如此熟练,想到这里说不出的恶心,张开嘴哇哇大吐,把那一肚子的湖水,又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

  群鼠吃得饱饱的,便纷纷游回岸上,四散去了。

  楚健捡起地上的碎石头,想抛出去驱赶那些走得慢的大老鼠,我把他拦住,我们家从我祖父那辈传下来的规矩,老胡家的人不许伤害老鼠,反正这些老鼠也与人无争,随它们去也就是了。

  胖子骂道:“老胡你他妈的这就叫姑息养奸,原来这水是老鼠们洗澡吃饭的地方,可他妈恶心死我了,刚才那一通猛喝,也不知道喝下去多少老鼠屎尿老鼠毛。”

  我说:“别提了行不行,越想越他娘的恶心,咱别在这待着了,换个地方。”

  这里的水我们是没人想喝了,只好继续向山洞的深处寻找地下暗河,这里别无他路,只有一条通道,流水声就是从通道的另一端传过来的。

  我们顺路前行,越走水汽越大,四壁也越来越潮湿。这条通道的两边有不少人工开凿的石室,都装着铁栅栏,上着大锁,里面有不少刑具,看样子是用来关押囚犯的,现在都成了老鼠窝了,地上黑乎乎的尽是老鼠粪。

  往山洞中的通道里边,行出数百米远,终于见到一条水流湍急的暗河横在洞口,这就是在沙海下流淌了几千年,从来都未干涸过的兹独暗河了,河水不仅流量大,而且很深,在它的尽头会同塔里木河合流。

  不过新疆沙漠中的内陆河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管河水流量多大,都无法冲出沙漠进入大海,这些沙漠的内陆河以及地下暗河,最终都会慢慢地被沙漠吞噬。

  河对岸还有另一个大山洞,中间有一座黑色石桥相连,桥身也同样是用扎格拉玛山的黑石头筑成,飞架在兹独河汹涌的水流之上。

  黑桥另一端的山洞前,有一道千斤闸,用人臂粗细的大铁链子吊起来一半,下面还垫了块巨大的石头,从闸下看那洞内,深不可测,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陈教授吃了一惊:“先前发现地宫的石门被人炸开,想必是有人曾经进来过。这闸门如此厚重,又在这地宫的第三层最深之处,极有可能这里面便是精绝女王的长眠之所。”

  古代西域诸国,经常把王室成员的墓葬设在城中,而不是像中原汉人那样,开山为陵,依岭修墓,这一点我们先前在西夜古城已经领教过了,那姑墨王子的古墓就建在旧城圣井之中,所以教授认为精绝女王的古墓在地宫之下,这并不奇怪。

  只是众人觉得有些太过顺利,以前也曾有探险队到过这地宫,这洞窟又不隐蔽,肯定被前人发现过,莫非是进入女王陵寝的人都死在了里面?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难道壁画中的巨型洞窟也在里面?

  我请示陈教授的意思,进去还是不进去?

  陈教授毫不犹豫地说:“进!我必须要去看一看,精绝女王的古墓有没有遭到盗窃和破坏,如果不看上一眼,我死不瞑目,这把老骨头如果被埋在里边,也算是死得其所。我这么大岁数了,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你们这些孩子还都年轻啊,你们都不要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

  Shirley杨正在给她的照相机装新胶卷,头都没抬,说道:“我自然也去。”她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她完全没想过是否要进入精绝女王的古墓,而只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进去的问题。

  我一看既然如此,我是不能不进去了,他们两个若有个闪失,我于心何安,便让胖子留下来照顾三个学生。

  胖子一听不愿意了:“这托儿所阿姨的活怎么都归我了?你们仨进去,我不放心,要去我跟你们一起去,要不咱谁都别进去。你们放心,那里面有什么金银财宝,我一概不拿就是。”

  楚健萨帝鹏等人一听不带他们进去,急忙恳求,无论如何也想进去看看,这机会太难得了,千里迢迢穿过黑沙漠,吃了多少苦才来到精绝古城,怎么能不看看这最重要的女王陵墓呢?而且万一有什么事,也可以给大伙帮帮忙。

  这一来人人都要去,那剩下个身体虚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叶亦心怎么办?叶亦心补充了一些冷盐水,此刻已经有了些力气,对众人说:“你们千万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身体没问题,我和大家一起进去。”

  我一看这可麻烦了,我和胖子本事再大,也照顾不过来五个人啊,何况还尽是些老弱妇孺,也就大个子楚健还能帮我们点忙。

  我对众人说:“要不这么着吧,我先一个人进去看看,如果里面没什么危险,咱们再一起进去。要是我进去超过四五个小时还不出来,你们就别等我了,千万不要再进这古墓,赶快离开这里。”

  胖子说:“不成,要去咱俩一块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拍拍胖子的肩膀:“我一个人就行了,我命大没问题,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你还得把大伙安全地带出去呢。”

  Shirley杨说:“行了,别说得这么悲壮了,我跟你一起去。”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和我一起去?别开玩笑了,要是有什么危险,我自己一个人容易脱身,你跟着去,我怕照顾不了你。”

  Shirley杨说:“还说不准谁照顾谁呢,反正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进女王的古墓冒险。”说着她把楚健手中的运动步枪拿了过来,哗啦一声拉开枪栓,看到子弹是装满的,就一推枪栓把子弹顶上了膛,她这两下子看得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敢情也是位使枪的行家,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我们俩各自忙着收拾应用的装备,胖子悄悄对我说:“哎,老胡,我觉得她最近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啊,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这才哪到哪就开始粘上了?”

  我笑骂:“我看你他娘的才是眼神不好,我都没看出来,你就看出来了?我对她不感兴趣,太强势的女人咱可不敢要。再说了,我们家老爷子要看我领回去一美国妞儿,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了。”

  胖子说:“你有这觉悟就好,我真怕你找个这样的媳妇儿,她这种人仗着有俩臭钱就牛皮烘烘地谁也瞧不起,他妈的,以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皮鞋咯咯响,资产阶级臭思想。你可千万要顶住糖衣炮弹的攻势啊。”

  我把在山谷中捡盗墓贼洋落捡来的突击步枪装满子弹,把炸药和工兵铲都背在身上,又给电筒更换了新的备用电池,把穿山甲爪子做的摸金符放在手中握了一会儿:“恳请祖师爷保佑吧。”

  这时Shirley杨也收拾完了,她问我能否瞧出这墓的内部结构来,我说:“这种城下墓我闻所未闻,如果让我从外部看一个墓穴里面的结构,我必须通过寻地脉、察形势、觅星峰、辨水源、测方位、定穴场、究深浅等等步骤,用这些风水术确定古墓的年代和内部构造,但是这墓在城下,这样的古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墓门前有桥有水,不合风水理论,墓中有什么名堂,我还真是看不出来。咱们进去之后一切小心,特别是要小心不要触发什么机关,另外最需要提防的是那种头上长个黑眼的怪蛇,它们动作奇快,难以闪躲。”

  Shirley杨点了点头,当先走过石桥,我紧紧跟在后边,在另外五个人的目送下,我们俩一前一后,过了黑色石桥,从千斤闸下钻了进去。

  ① 即《河图洛书》中演化而出的五行之数。《河图洛书》是关于中国古代文明的著名传说,也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

  ① 古西域建城墙用的长方形淡黄色土砖,由夯土、牛粪、凉沙等混合在一起,干燥坚固,历久而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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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6: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七章 宝藏

闸门后是条向下的狭长坡道,坡度极陡,Shirley杨扔下去一支冷烟火,滚了许久方才到头,在冷烟火停住的地方,它的光线已经小得瞧不清楚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这真是墓道,未免也太长了,附近没有尸体,如果这条坡道有机关埋伏,那么以前曾经进来过的那些人,一定会留下些什么痕迹。

  纵然如此,我们也不敢稍有大意,走错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我边走边仔细观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但是究竟哪里不对劲,却想不起来。

  Shirley杨对我说:“你有没有看出来,这里没有老鼠的踪影。”

  我点点头,说道:“正是,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里闸门半开,又有石桥相连,那地宫里的老鼠如此众多,怎么这里半只也看不到?……不单是看不到老鼠,地上连老鼠屎和老鼠毛都没有。难道那些老鼠凭着它们动物的本能,感觉到这里是一处充满危险的禁地?”

  Shirley杨却没有答话,又向下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我说:“你可不可以讲实话,你是不是做过盗墓的事?”

  我万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由于这次同行的这些人,都是从事考古工作,考古和盗墓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差不太多,但毕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我这事极是机密,她是如何得知?

  Shirley杨见我不说话,便说道:“我也只是猜的,突然想到了便问你一句,我想你懂这么多早已失传的风水秘术,对各种古墓一点都不陌生,似乎比自家后院还要了解,倒真有些像是做盗墓行当的。”

  我心中暗骂:“臭女人,原来是乱猜,差点把我心脏病吓出来。”

  表面上我却故作平静,对Shirley杨说:“我这是家传的本领,我祖父在解放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风水先生,专门给人指点阴宅。我爹当了一辈子兵,没学会这套东西,我也只是有点业余爱好。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就是喜欢钻研,雷锋同志的钉子精神,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钻研……”说到后来,我就把话题岔开,避免再和她谈风水盗墓一类的事情。

  我们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坡道的尽头,这里却无路可行,四周空间异常广大,唯独脚下无路,坡道下是个平台,平台上立着数百尊巨瞳石人像,平台边缘都是陡峭的山壁,向上看,看不到头顶,全是一片漆黑。

  前面是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洞,看不出究竟有多大,能照二十米的聚光电筒根本照射不到尽头,莫非是走到头了?不过细看这平台四周,又完全不像是天砖甬道壁画中描绘的那个地下洞窟。

  Shirley杨说:“可能女王的棺椁还在下面,在她被安葬之后,精绝人就把与这里连接的通路毁掉了,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去打搅女王的安宁了。”

  我笑道:“那正好,咱们就此回去……”话未说完,就见Shirley杨取出三枚冷烟火,分别扔下平台,她是想看看下面有多深。

  我们两人趴到平台边向下张望,只见冷烟火就掉在下边不远的地方,原来这平台的落差不大,只有三十来米。

  借着烟火的光亮,看到下面是一大片平地,地上堆着小山一样的各种金银器皿、珍珠宝石、钻古玉髓,我惊道:“他娘的,原来这些好东西都在这里了,看来盛敛精绝女王的棺椁一定也在下边。只是无路下去。”

  这时Shirley杨在平台的一端找到了一条绳梯,绳梯挂在平台突出的一块大石上,从平台的侧面垂了下去,两端都扣着老式安全锁。

  Shirley杨说:“这可能是以前来过的探险家们留下的,绳梯虽然坚固,毕竟年头多了,咱们先回去石桥那边取咱们自己带的绳梯。”

  我说:“这样做当然是简单,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下边有这么多玉器珠宝,为什么先前到过这里的那些探险家没有把它们带走,那些外国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好听点是探险家,说不好听了就是来咱们中国偷东西的贼,要知道,贼不走空。”

  Shirley杨说:“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说,他们绝不会入宝山空手而归,之所以这些财宝原封不动地放在这里,是因为下边有什么机关猛兽之类的陷阱。”

  我说:“没错,就是这意思,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看上去越简单的事,往往做起来越复杂。你还记得安力满说过黑沙漠中有个古老的诅咒吗?无论是谁,拿了黑沙漠中的财宝,他就会同这些财宝一起,永远地被埋在黑沙漠里。”

  Shirley杨说:“这个传说在《大唐西域记》里面也有记载,那座被埋在黑沙漠中的城叫作竭罗迦来。我觉得这个诅咒不是问题,陈教授他们都是考古人员,不会随便动这些东西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你那位胖搭档,你可得看好了他。”

  我怒道:“你这话怎么说的,和着我们俩长得就像贼?我告诉你我们人穷志不短,我可以用我的脑袋担保,只要我说这里的东西不能动,我那哥们儿就绝对不会拿。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想当初庚子年,八国联军来中国杀人放火,抢走了我们多少好东西。这八国里有你们美国吧?你们有什么资格觉得我们像贼?”

  Shirley杨气得脸都白了:“这么说你看我倒像贼了?”

  我一想她怎么说也救过我,我刚才的话确实有些过火了,只好忍着性子赔了个不是,二人便又顺着原路返回,这次谁都不再说话,气氛沉闷得吓人。

  陈教授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我们终于返回,忙问详情。我在暗河中打了一壶水,边喝边把下面的情况描述了一遍,Shirley杨又补充了一部分。

  陈教授和他的学生听说下边果然别有洞天,胖子闻听下边有大批的陪葬品,都喜不自胜,哪里还等得了,立刻就动身进了古墓的闸门。

  我走在最后,进去的时候,我摸了摸那道千斤闸,这他娘的要是掉下来,谁也出不来了,不过有这么多炸药,也不用担心了,想到此处,便觉安心不少,一低头,走进了墓道。

  众人在平台上忙碌着准备绳梯,我估计到了这种时候,我劝他们也没用,只好嘱咐胖子千万别拿下边的东西,什么狗屁诅咒我倒不相信,但是不能让Shirley杨抓住把柄,咱得给国人争光啊。

  胖子说:“老胡你就放心吧,咱好赖也是条汉子,不能跌这份儿,这回不管是有什么,我一个老鼠毛都不拿。”他想了又补上一句:“要拿就等下回来了再拿。”

  绳梯放好之后,我仍是作为尖兵,头一个下去。我见这附近没有老鼠的踪影,初时认为下面可能会有那种黑色怪蛇,所以老鼠们不敢下来。但是我下去之后,发现这里死一般的寂静,别说老鼠毒蛇,连只小小的虫蚁也没有。附近岩壁上钉有不少青铜的灯台,都制成灯奴的形状,双膝跪倒手托宝盏,盏内的灯油早已烧干,这些铜灯一盏挨一盏,根本数不清有多少,随便拿出去一盏到市面上,凭这工艺,这年代,这出处,这历史,绝对值大钱。

  站在大堆的财宝之上,心旌神摇,要硬生生地忍住,没点定力还真不行,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去看那些好东西,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吹响哨子,上面等候信号的人陆续从绳梯上攀爬而下。

  每一个下来的人都被这堆积如山的珍宝惊呆了,如此之多的奇珍异宝,都是当年精绝从西域各国搜刮而来的,就连陈教授都无法一一叫出这些珍宝的名称,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哪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胖子看得两只眼睛发直,早把在平台上对我的保证忘到了脑后,伸手就去抓最近处的一只玉酒壶。

  我赶紧把胖子拉住,小声对他说:“你他娘的说话怎么跟放屁似的,不是说好了不动这里的东西吗?”

  胖子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真他妈怪了,刚刚我这只手不听使唤了,我心里说别动别动,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我说:“别找借口了,我看你就是主观上见财起意,别在这站着,赶紧往前走。”说完我转头看了看Shirley杨,她正和楚健忙着搀扶从绳梯上爬下来的教授,没有注意到胖子的举动。

  我问楚健:“你小子怎么也下来了,不是让你在平台上照看叶亦心吗?”

  楚健说:“大哥,我想看看这下边的古墓,就看一眼我就回去。”

  不仅是他,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精绝女王的棺椁,传说得神乎其神,虽然可能有危险,但是到了这里,谁都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特别是这些专门做考古的人。

  陈教授刚从绳梯上爬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对我说:“让他们看看吧,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不管那女王曾经有多厉害,现在她已经死去两千年了,她统治的国家,也在她死后被奴隶们攻陷,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咱们大家只要牢牢记住考古工作者的原则就行了,千万不要损坏这里的任何物品。”

  我一想也是,反正那女王死了,就算她有什么妖法也施展不得了。以前那些在这古墓中遇到危险的人,大概都是被这些珍宝迷了心智,所以永远都走不出去了,看来这些陪葬品就是最大的陷阱,只有尽量不去看,才能克制住自己贪欲。

  精绝女王一生有这么多的传说,权倾西域,到头来还不免一死,可见世事如棋局局新,从来兴废由天定,任她多大本领,也难以逃脱大自然的规律。

  这时叶亦心也在萨帝鹏的协助下,顺着绳梯下来,众人摸索着向前走,四周全是漆黑的山岩,看这样子难道是到了扎格拉玛山的山腹之中了?

  这处大山洞的空间太大,无法看清楚周围的地形地貌,这种场合下,我们一直没舍得用的强力照明装备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是一种总重量达八公斤的手提式探照灯,采用超高压球形氙灯,纯铂镍反光镜,照射范围在无介质干扰空间可达2.5公里。这东西耗电量很大,不能长时间使用,所以我们一直没舍得用。

  我把探照灯组装起来,胖子把腰带电池卸下来装进灯后的电池仓,深度近视眼萨帝鹏好奇地去看灯口,Shirley杨把他拉开:“小心点,这灯光线太强,一百米之内能导致人眼暴盲,别在前面看。”

  我三下两下装好了强光探照灯,让大伙都站到探照灯后边,打开开关,一道凝固般的光柱照了出去,四下里一扫,就将周围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这确实是扎格拉玛山的底部,头顶和四周都是黑色的山石,堆满陪葬珠宝的地方是一处断崖,断崖上除了这些殉葬品之外,还有无数高大的巨瞳石人像,断崖下是个圆形大洞。

  和神殿通道中壁画所绘完全一样,直径在千米左右,绝不是人工能挖出来的,环绕着这处深不可测的地洞,人为修筑了一条螺旋向下的台阶。

  用强光探照灯照下去,这台阶在洞壁上转了数匝,便就此断绝,看来人工已至极限,最深也只能下到那里,再用探照灯往下照,则深不见底。洞下呼呼地冒着阴风,一股巨大而且黑暗的压迫感,使人不敢再往下看,如果再看下去,说不定心神一乱,就会身不由己地跳下去。

  Shirley杨说:“这一定就是精绝国的圣地,鬼洞族这个名称,可能就从此而来。鬼洞……鬼洞……下面连着哪里呢?”

  我见了这么大的一个洞穴,心里也冒出一丝寒意:“鬼洞说不定是连着地狱,他娘的,看着真让人眼晕啊。”

  陈教授说:“哎,胡老弟你也是当过兵的人,怎么还信鬼神之说?我看这个大洞一定是大自然的造化,正所谓鬼斧神工啊,两千年前的古人一定把它当作神迹了。”

  胖子用探照灯照到一处,大呼小叫地让我们快看,只见探照灯光柱停在大地洞洞口的中间,那里有一处悬在半空的石梁,那道石梁又细又长,从山崖上探出,刚好延伸悬挂到地洞上方的位置。

  最关键的是石梁的尽头,摆放着一段巨大的木头,这木头直径有两米多,像是一段大树的树身,被直接截下来这一截,没有经过任何加工,树干上的枝叉还在,甚至还长着不少绿叶。

  圆木树干上捆了十几道大铁链,连接着石梁,把巨木固定在地上。更奇特的是这段木头上生长着一朵绿色的巨大的花草,那花的大小如同一个大水桶,口小肚粗,花瓣卷在一起,通体翠绿,四周各有一大片血红色的叶子,在木头上生了根,它的枝蔓同大铁链一起紧紧地包住那段木头。

  我大吃一惊:“这木头……是昆仑神树啊!曾听我祖父说过棺木的材料,最好的便是阴沉木的树心,还有一种极品中的神品木料,极少有人见过,那便是只在古书中有记载的昆仑神木。传说昆仑神木即使只有一段,离开了泥土、水源和阳光,它仍然不会干枯,虽然不再生长了,却始终保持着原貌,如果把尸体存放在昆仑神木中,可以万年不朽。难道那精绝女王的尸体,就在这昆仑神木中?”

  Shirley杨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不会错,这就是昆仑神树制成的棺椁。古籍中说这树和昆仑山的年代一样久远,当年秦始皇都想找昆仑神树做棺椁,想不到这精绝女王好生了得,恐怕历史上再没有人比她的棺椁更贵重了。”

  众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便要动身过去仔细观看,陈教授想拦住众人,他似乎有要紧的话说,结果情急之下,脚底踩到一块碎石,扭伤了脚脖子。

  我们只得又回去把教授扶起来,他这一下崴得不轻,再也无法行走,只能坐在地上说话:“千万不可轻易过去破坏了那些东西,你们难道没看见棺木上那朵奇花吗?”

  胖子说道:“陈老爷子你说那是朵花吗?长得这么怪,我还以为是个超大的芋头。这棺上怎么会长植物?莫非把那女王当种子埋进神木,她就发芽开花了不成?”

  陈教授揉着受伤的脚踝说:“你可知这花的学名叫作什么?叫作尸香魔芋,是极珍惜的植物,世上恐怕仅剩下这一株了,而且这种植物十分危险。”

  “尸香魔芋?!”我们闻听此言,心里打了个突,包括Shirley杨在内,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奇花异卉,这名头倒是不俗,就请陈教授解说详情。

  陈教授说:“我当年研究古西域文明,曾经在一些残存的古壁画和史料中看到过,尸香魔芋本生长于后月氏国,曾经过丝绸之路流入中土,只因水土环境不适,就此绝迹。这尸香魔芋可以生长在古墓中,据说能保持尸体不腐不烂,还能让尸体散发芳香,极是珍贵。古西域文明具有强烈的神秘色彩,宗教繁杂,神话传说和史实混为一体,非常不好区分,我本以为这是上古传说,不足为信。”

  Shirley杨看了看远处石梁上的奇花,又问教授:“既然是如此神奇的花卉,您为何又说它很危险呢?”

  陈教授说:“我适才所说,只是它的一部分特性,传说尸香魔芋中附有恶鬼,它一旦长成之后,活人就不可以再接近了。难得有昆仑神木制成的棺椁,上古魔花尸香魔芋才能生长在这里。”

  我一生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从来没有遇到现在这么神奇诡异的棺木和恶鬼之花,便对陈教授说:“这可奇了,在这扎格拉玛山的山腹中,也没有光合作用,还能生长植物,这些神秘的东西同那女王的身份果真十分吻合,都是些不符合自然界法则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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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6:27: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八章 尸香魔芋

远远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这魔花是否有毒?一般有毒的植物和动物,都是色彩鲜艳,看这尸香魔芋红叶绿花,颜色都像是要滴下水来一样鲜艳,说不定真的有毒。我想到这,赶紧让众人把防毒面具戴上。

  胖子说:“我看这花不像有毒,有毒的东西个头都小,这么大个,跟个大桶一样,我觉得是个食人花。”

  Shirley杨道:“不会是食人花,这附近连只蚂蚁都没有,如果这花靠吞吃动物为生,早就枯死了,那昆仑神树制成的棺木一定给它提供了足够的养分。”

  胖子哼了一声说道:“管他是什么鬼鸟,我给它来几枪,打烂了它,那就什么危险都没有了。然后咱们过去瞧瞧那西域第一美人儿的粽子,究竟长什么样。”

  陈教授说:“万万不可,咱们宁可不过去,也不能毁坏这株珍惜的尸香魔芋。”

  我转动探照灯,照射棺椁四周,好让教授等人瞧得清楚一些,却在灯光下发现石梁的边缘上刻着很多文字,密密匝匝的都是鬼洞文,足有数百个之多。这一发现非同小可,整座古城,包括神殿和地宫,很少有文字,多是以壁画来记事,只有神殿中的玉眼上有一些鬼洞文,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让我给摔碎了,没想到这石梁上有如此之多的鬼洞文。

  文字是人类传递信息的一种最基础符号,古代壁画带给人们的信息,是一种直观的感受,而文字中含有的信息则更加精确,如果破解了这些鬼洞文,在解读精绝文明上会少走很多弯路。

  陈教授忙让学生们记录,一部分一部分地把石梁上的鬼洞文都记下来,好在那些字刻得很大,不用离近了也可以用探照灯照明后记录,Shirley杨也在用相机拍照。

  只有我和胖子没什么事可做,陈教授又不让我们在这里抽烟,我们俩只好坐在地上干等着,等他们干完了收工。

  看来这次的考古工作也就到此为止了,收获不能说不小,单是那一条天砖甬道中保存完好的壁画,就够全世界考古界震惊两年了,何况还有这个无底大洞,再加上昆仑神木的棺椁、上古奇花尸香魔芋,哪一个都够这些知识分子研究好长时间。我们现在没有任何保护手段,想开棺椁看看那西域第一美人是不可能了,前些天在圣井中见到姑墨王子的棺材,陈教授就明确地禁止我们开棺,这些行动大概要上报领导审批,然后才能做,我是没机会看到了。

  可惜郝爱国死在山谷里了,否则他看到这些,不知道会有多激动,想到这不禁为他惋惜,心中多少也有些自责,如果我当时能出手快一点……算了,这世界上哪那么多如果啊……往事历历在目,越想心情越是难以平静。

  胖子见我发呆,拍了拍我的肩膀:“老胡你看那俩小子这是干什么去?”

  我从乱麻般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放眼一看,只见楚健和萨帝鹏二人已经走上了石梁,教授不是说不让上石梁去动女王的棺椁吗?我忙问是怎么回事。

  陈教授说:“没事,他们不是去看棺木,石梁中间积了很多灰,把字体都遮蔽了,他们过去把灰扫开就回来,都戴了防毒面具,不会有事的。”

  我想把那两个年轻的学生叫回来,由我替他们去,陈教授说:“不用了,这石梁上的鬼洞文意义重大,你们不是专业做这个的,万一碰坏了就麻烦了。楚健他们会用毛刷一点点地清理掉灰尘和碎土,他们手脚利索,一两分钟就能做完。”

  我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坐立不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肯定会出事。以前曾到过这里的那批英国探险家,为什么没有把这么贵重的神棺带走?除了一个神经错乱的幸存者,其余的人都到哪去了?这山腹的地洞中看起来安安静静没什么危险,但是接近女王的棺木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能再等了,必须赶紧把楚健他们俩叫回来。

  我刚要开口喊他们二人,却为时已晚,只见一前一后走在石梁中间的两个学生,后边的萨帝鹏忽然一弯腰,捡起一块山石,赶上两步恶狠狠地砸在前边的楚健头上,楚健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歪,落入了石梁下的无底深洞。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突然,谁也来不及阻止,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萨帝鹏扭过头扯掉自己头上的防毒面具,冲着众人一笑,这笑容说不出的邪恶诡异,然后一转身,快步走向石梁尽头的棺椁,用手中的山石猛砸自己的太阳穴,头上的鲜血像决堤的潮水般流了下来,他晃了两晃,一下扑倒在精绝女王的棺木之上,生死不明。

  其余的人都被这血腥诡异的一幕惊得呆了,萨帝鹏怎么了?一向斯文木讷的他,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杀人鬼,杀死了自己最要好的同学,然后自杀在棺木旁边?

  我叫道:“糟了,这小眼镜一定是被恶鬼附体了,胖子快抄黑驴蹄子,他好像还没死,要救人还来得及。”

  陈教授一瞬间见自己的两个学生,一死一伤,死的跌进了深渊,连尸骨都不见了,伤的那个头破血流,倒在石梁的尽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还活着,这些事实在难以接受,急火攻心,一头晕倒在地。叶亦心赶紧扶住教授,她也吓坏了,除了哭之外,什么都不会做。

  我心想救人要紧,就算石梁上真有鬼也得硬着头皮斗上一斗了,一边让胖子和Shirley杨两人救助教授,一边抄起武器,把防毒面具扣在自己头上,心想管他多厉害的恶鬼,也得惧

  怕僻邪的黑驴蹄子和糯米三分,如果那尸香魔芋有毒,我戴上防毒面具,也不惧它。

  我来不及多想,迈步便上了石梁,这石梁宽有三米,悬在那无底深洞的上空,往下一望,便觉浑身汗毛倒竖。

  我刚走出一半,忽听背后有脚步声,我回头看过去,却是胖子和Shirley杨二人跟了上来,我问他们:“你们不去照顾教授,跟着我做什么?”

  胖子说:“这石梁上也不知有什么鬼东西,你一个人来我不放心,再说你一个人背萨帝鹏吃力,咱们一起抬了他速速退回去,免得再出意外。”

  我心想时间紧急,倘若再多说两句,萨帝鹏失血过多便没救了,于是一招手让他们跟上,三人直奔石梁尽头的棺椁处。

  这回离得近了,才觉得那奇花尸香魔芋妖艳异常,那花那叶的颜色之鲜艳,瞧得人惊心动魄,我想起陈教授说这魔花中藏着恶鬼的灵魂,事已至此,哪还管他什么世间稀有,便破口骂道:“操他娘的,说不定就是这妖花捣鬼!”挥动手中的工兵铲,对准尸香魔芋一通乱砍,砍得那巨花一团稀烂,流出不少黑色液体,方才住手。

  Shirley杨见我手快,已经把魔花斩烂,也来不及阻止,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砍也砍了,快救人要紧。”

  我说:“正是,快给萨帝鹏止血。”边说边去掏急救绷带,准备先给他胡乱包两下,然后赶快抬回去救治。

  胖子伸手一摸萨帝鹏的颈动脉,叹道:“别忙活了,完了,没脉了,咱们还是晚了一步。”

  我气急败坏地一掌拍在棺木上:“他娘的,这回去怎么跟他们的父母交代,还不得把家里人活活疼死。”

  没想到我这一巴掌拍在棺木上,萨帝鹏倒在地上的尸体,忽然像触电一样突地坐了起来,两眼瞪得通红,指着精绝女王的棺椁说:“她……她活……了……”

  我和Shirley杨及胖子三人都吓了一跳,刚才明明摸萨帝鹏已经没脉了,怎么突然坐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在兜中抓了一只黑驴蹄子想去砸他,却见萨帝鹏说完话,双腿一蹬,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这回像是真的死了。

  我不由得抬头一看,昆仑神木的棺盖不知在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缝。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胖子和Shirley杨也不知所措,三个人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

  是祸便躲不过,既然精绝女王的棺椁打开了,这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胖子端起枪瞄准女王的棺椁,我紧紧握着工兵铲和黑驴蹄子,就看里边究竟有什么东西出来。

  这一瞬间我脑子里转了七八圈,女王是鬼还是粽子?是鬼便如何如何对付,是粽子便如何如何对付,石梁狭窄,施展不开,如何如何退回去,这些情况我都想了一遍。

  但是除了盖子挪开了一条缝之外,那棺木却再无任何动静,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不管女王的棺木有什么动静,先从石梁上退回去再作计较。

  其二是以进为退,直接上去把棺板打开,无论里面是什么怪物,就用工兵铲、黑驴蹄子、突击步枪去招呼她。

  我的头脑中马上作出了判断,第一条路看似稳妥,却不可行,这石梁上肯定潜伏着某种邪恶的力量,萨帝鹏和楚健离奇的死亡,就是最好的证明。而这种魔鬼般的神秘力量,正在伺机而动,它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干掉我们这些打扰女王安息的人。

  如果我们立刻返回的过程中,走在这狭窄的石梁上遭到突然袭击,根本无处可避,这时候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希望这无底洞上的石梁,不会变成我们的绝路。

  我看了看胖子和Shirley杨,三人心意相同,互相点了点头,都明白目前的处境。虽然暂时什么都没发生,却已经形成了背水一战的局面,只有开棺一看,先找出敌人,才能想办法应对。

  胖子把突击步枪递给Shirley杨,让她准备随时开枪射击,随后往自己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示意让我和他一起把棺盖推开。

  由于棺上缠着几道人臂粗细的铁链,不能横向移开棺盖,只能顺着从前端推动,棺材自己露出的那条缝隙,也是在前端。

  我压制住内心不安的情绪,和胖子一起数着一二三,用力推动棺板,这昆仑神树的树干制成的棺材,没有过多人为加工的痕迹,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样,树皮还像新的一样,如果不是它自己移开一条细缝,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哪里是棺盖。

  棺盖并没有多重,用了七分力,便被我们俩推开一大块,我们都戴了防毒面具,闻不出棺中是什么气味。只见一具身穿玉衣的女尸,平卧在棺中,除此之外,棺中空空如也,什么陪葬品也没有。

  女尸应该就是精绝女王了,她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瞧不出她的面目,身体也没有露在外边,看不清尸骨保留的程度如何。

  这就是那个被传说成妖怪、残暴成性的精绝女王?我心中暗骂:“他娘的,死了还要装神弄鬼蒙着脸。”

  胖子问我道:“老胡,你说楚健他们的死,是这女王在棺中搞的鬼吗?他妈的,把她的面具揭掉,看看她究竟是西域第一美人,还是妖怪。”

  我说:“好,我也正想看看,你来揭开她的面具,我准备着,用黑驴蹄子塞进她嘴里去,她便真是妖怪,也教她先吃咱一记僻邪驱魔的黑驴蹄子。”说罢握了黑驴蹄子在手,作势准备要塞进女尸口中。

  胖子挽了挽袖子,探出一只手,“噌”地扯掉了精绝女王尸体上的面具。

  精绝女王的脸露了出来,黑发如云,秀眉入鬓,面容清秀,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吓人,除此而外,都跟活人一般不二。

  在此之前,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位女王究竟长什么样,或胖或瘦,或金发碧眼,或高鼻深目,但是让我想一百万次,我也不会想到女王原来长得是这样,因为……

  我和胖子同时“啊”了一声,谁也没想到,这女王竟然长得同Shirley杨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转头想看看站在身后的Shirley杨是什么反应,谁知转头一看,先前端着枪站在后边掩护我们的Shirley杨踪迹全无。

  难道这棺里的尸体不是女王,而就是Shirley杨本人?我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阵阵绝望刺激着大脑的皮层,伤心、害怕、紧张、无助、疑惑,多种复杂的情绪,同时冲进了我的大脑,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我们的对手太难以捉摸了,我们简直就像是案板上的肉,是煮是炖,是炒是炸,全由不得自己了,完全地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甚至不知道对手是什么。

  就在我不知所措之时,忽然觉得身旁刮起一股阴风,好像有一个阴气森森的物体正在快速地接近,我心道“来得好”,举起工兵铲回手猛劈,感觉砍中了一个人,定睛一看,胖子的半个脑袋被我劈掉了,鲜血喷溅,咕咚一下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我呆在当场,我究竟做了什么?怎么这么冒失,难道我真被那妖怪女王吓破了胆?竟然把我最好的兄弟砍死了,这一瞬间心如死灰。这回可倒好,考古队九个人,不到一天的工夫,接连死了五个,就连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胖子,几十年的交情,被我一铲子削掉了脑袋。

  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也许我这条命早在昆仑山和云南前线的时候,就该送掉了,也免得我误杀了自己最好的同伴,就算我死了,到得那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胖子。

  我万念俱灰,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只觉得从头到脚如坠冰窟,只有一死了之。从腰间拔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心窝,一咬牙就刺了下去。

  刀尖碰到皮肉的一瞬间,耳中突然听见两声枪响,一发步枪子弹击在匕首的刀刃上,把我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

  四周忽然间变得雾蒙蒙的,什么也瞧不清楚,是谁开的枪?我心神恍惚,越琢磨越不对劲,所有的逻辑都颠倒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老胡,快回来,快往回跑。”

  这声音像是在黑夜中出现的一道闪电,我虽然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却本能地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他娘的莫不是中了妖法?

  想到这我用牙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全身一震,发现自己正身处石梁的中间,并没有站在女王的棺椁前,石梁尽头的棺木完好无损,棺上的尸香魔芋正在绽放,原本卷在一起的花瓣都打了开来,露出中间的花蕊,像个雷达一样对着我。

  而石梁的另一端,站着两个人,是胖子和Shirley杨,他们急得蹦起多高,正拼命喊我,他们没死吗?

  胖子拎着枪大叫:“老胡,你他妈的神经了,快回来啊!”

  我无暇细想,甩开脚步,奔了回来,一把扯掉头上的防毒面具,把口中的鲜血吐了出来,这时候我头脑才恢复正常。

  我问胖子他们我刚才究竟怎么了,胖子说:“我操,你他妈的差点把我吓死啊,你不是想过去抢救萨帝鹏吗?你刚走到石梁的中间,忽然回头,也不知道你怎么了,跟梦游似的,抡着工兵铲一通乱砸,然后又比比划划地折腾了半天,我们怎么喊你你也听不见,然后你拿着匕首要自杀,我想过去阻止你,又不赶趟了,只好开了两枪把你手中的匕首打落。你小子是不是失心疯了,还是被鬼附体了?”

  我回头望了望那道狭长的石梁,这时把前因后果一揣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那妖花尸香魔芋制造出来的幻觉,他娘的,它是想引我自杀!

  尸香魔芋,我想它不仅是通过它所散发的香气,对人的心智进行干扰,更厉害的是它的颜色,只要离近了看一眼便会产生幻觉。

  难怪精绝女王的棺椁附近没有任何防卫的机关,原来这株魔花便是最厉害的守墓者,任何企图接近女王棺椁的人,都会被尸香魔芋夺去五感,自己被头脑中的记忆杀死。

  看来我们面前这条悬在无底巨洞上的石梁,便是尸香魔芋所控制的范围,一旦踏上石梁,就会产生幻觉。

  想必以前曾到过这里的探险家盗墓贼们,都和楚健、萨帝鹏一样死得不明不白,恐怕他们到死都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还好Shirley杨多长了个心眼,没有让胖子过去拉我,否则我现在已经死在石梁上多时了。我越想越怒,恶狠狠地大骂精绝女王的老母,抄起枪来对着远处棺椁上的尸香魔芋打了几枪,子弹射在魔花的枝叶上,就如同打进了糟木头,连大洞都没打出一个,更没有任何反应,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作罢。

  萨帝鹏倒在石梁尽头的棺木旁,鲜血流得满地都是,看来已经没救了,但是总不能把他的尸体就这么扔下不管,还是得想个办法过去把他抢回来。

  我同Shirley杨、胖子商量了几句,苦无良策。陈教授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兀自昏迷不醒,叶亦心在他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目前我们所面临的局面,当真是乱麻一般,让人无从着手。

  胖子说:“老胡,我倒有一条妙计,可以干掉这魔花。”

  我问他:“那尸香魔芋恁地厉害,你能有什么办法?”

  胖子说:“虽然厉害,却不算难对付,它不过是干扰视听,把接近它的人诱向死亡。你们过去的时候都带了防毒面具,仍然着了它的道儿,这说明它并不是只通过散发出来的气味置人死地,用眼睛看它一看,就会被它迷惑,分不清真假,故此无从下手。我的妙计是,咱们不去看,把眼睛蒙上,趴在地上摸索着爬过去,把那花连根拔了如何?”

  我说:“也好,你快快蒙了眼爬过去,我们在后边替你观敌僚阵呐喊助威。”

  Shirley杨道:“不行,除了陈教授知道一点尸香魔芋的常识之外,咱们大家都对它一无所知,你们又怎么能肯定尸香魔芋是通过五感来催眠的呢?这魔鬼之花实在太过邪门,万一判断失误,很可能就要死在石梁之上。”

  胖子说:“要依你这么说,就把萨帝鹏的尸体丢下不管,咱们脚底抹油,立马开溜?”

  我说:“就算是走了,也不能便宜那尸香魔芋,咱们这不是有这么多黄色炸药吗,我去把石梁炸断,让那魔花摔到地洞深处去。”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正争执不下,忽见远处萨帝鹏的身体好像剧烈地动了一下,我们连忙停止争论,全神贯注地观看石梁那边的情况。

  强光探照灯一直是保持着比较低的角度,是为了让人从石梁上走回来的时候,不被灯光刺到眼睛,这时我把探照灯的角度稍稍提高,以光柱照准远处的萨帝鹏。

  萨帝鹏的身体滚了一下,似乎被什么东西拖拽,正不断地被拉向石梁下的黑洞,正待细看,那强光探照灯却闪了两闪,就此熄灭,也不知是接触不良还是没电了,整个山洞中立刻陷入一团漆黑之中。

  现在正是紧要关节之时,我使劲拍了拍探照灯,仍然没有亮起来,我急忙让胖子把备用电池拿来。

  胖子说:“没备用电池了,探照灯的两套备用电池都在骆驼队那里,咱们进城时候装备太沉,你不是让大伙轻装吗,多余的东西都没带。”

  Shirley杨打亮了一支冷烟火,四周亮了起来,黑暗中的光明,哪怕只有一点,也会让人感到心安,但是远处仍然看不到,究竟是什么东西把萨帝鹏拖走的?这个大洞里还有其他的生物?

  黑暗中只听那个无底深渊的石壁上,窸窸窣窣响成一片,这声音不大,像是什么动物在蠕动着爬行,而且数量之多,无法估量。

  我想起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怪蛇,急忙让胖子快去背起陈教授,不管那洞里出来的是什么,毫无疑问那东西绝对是不友好的,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冷烟火的照明时间有限,我们都取出了狼眼手电照明,胖子背起陈教授,Shirley杨拉着双腿发软的叶亦心,众人寻准了方向,便向来路退了回去。

  这时四周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Shirley杨举起照相机,连续按动快门,闪光灯咔嚓咔嚓连连闪烁,一瞬间四周被照得雪亮,借着闪电般雪白的光芒,只见四周爬出无数黑鳞怪蛇,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十几厘米长,最大的将近一米,头上都顶着个黑色肉瘤,有的显然已经发育成熟,那大肉瘤已长成了巨大的黑色眼球状。

  群蛇头顶的黑眼,对光线异常敏感,被闪光灯一照都纷纷后退,但是数量太多,成千成万,又从地洞中不断地涌出,堆积纠缠在一起,来时的道路已经被堵得死死的,无法逼它们闪出一条道路。

  相机的闪光灯和手电的光线虽然可以暂时抵挡蛇群,却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一旦相机能源耗尽,都不免被蛇咬死。

  黑蛇越来越多,我们进城时携带的一桶固体燃料在神殿中就用光了,现在无计可施,只有一步步地后退。

  四处都爬满了黑蛇,此刻火烧眉毛万分危急,胖子忽然指着身后数米远的山体叫道:“这边有个小山洞,先进去避避再说。”

  我回头一看,原来不是洞,只是山腹中年深日久裂开的一条山隙,仅有一人多高,不知里面的深浅,但是情急之下,也只得退到里面支撑一时,然后再另图良策。

  当下拖拽着不能行走的陈教授和叶亦心,快速退进了山体的缝隙之中,这里上边窄下边宽,里面还很深,脚下也是裂开的缝隙,不过地上仅有几厘米的宽度,人踩在上面,不会担心掉到地缝中去。

  Shirley杨的心理素质极好,身处绝境也并不慌乱,一看这山隙中的形势,身后数米远有个横向的大裂缝,心中便有了计较,对我说:“能不能先把入口炸塌,挡住蛇群的冲击。”

  这时有几条黑蛇已经爬了进来,正准备飞起来咬人,Shirley杨按动相机快门,黑蛇被相机的光芒一闪,都急忙回头闪躲光线,胖子出手如电,工兵铲专照着蛇头去砸,随后用铲子一扫把死蛇扫出洞外。

  我想起郝爱国死亡时的样子,心想就算被炸死活埋也好过被毒蛇咬死,急忙取出几包黄色炸药,这时候根本来不及计算炸药用量,只能凭着当过几年工兵的经验,随手插上雷管,让胖子等人快向前面那条横向的山体缝隙深处跑。我启动了炸药,边退边用枪射击爬进洞口的黑蛇,退了几步,与Shirley杨等人挤在一个转弯处。

  我刚要让他们把嘴张大了,堵住耳朵,小心被震聋了。

  话还没说完,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闷雷般在山洞中回荡,碎石和爆炸的气浪一起冲了进来,我们虽然躲在转弯的地方,避开了直接的冲击,仍然被爆炸的冲击气流撞了一下,感觉胸口像是被人用重拳击了一下,双耳鸣动,满脑子都是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胖子对我张着嘴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听不着,我一字一字地对他大喊:“炸———药———好———像———放———得———多———了———点!你———们———没———事———吧?”这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来,距离爆破点太近,山隙中又十分拢音,我的耳膜都被冲到了,自己扯着脖子喊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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