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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xiaocao

[玄幻小说] 鬼吹灯2 第三卷 怒晴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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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39: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剥龙阵

鹧鸪哨察觉到一阵阴风从身后而起,当即凝神提气,回身一看,却见那具无头僵尸蓦然而起,尸身上脏器淋漓,溅满了黑色的血水,被揪掉头颅的躯干犹如一截干木桩子。

  鹧鸪哨正自惊疑,却见尸身紫袍中阴风涌动,一缕缕黄烟从它腔子里向外冒出,尸身咕咚咚流出脓水。原来宋末元初,盗墓之风盛行,而且人心丧乱,穴陵之徒为索取明器,不在乎戳害墓主遗骸,手段令人发指,所以元人最惧倒斗,唯恐百年之后不得安宁,这元将死后,除了故布疑冢。藏设销器儿埋伏之外,更有西域秘法硝制尸身。

  尸体在人棺下藏前,用五毒混合幽绒草汁浸泡,一旦有盗墓贼绕过机关撬开棺椁,他不动尸身还则罢了,倘若抠肠破腹分裂尸体,立即会使僵尸皮肉中的秘药流出,整个尸体就变成了一个毒源,向四周散布浓重的毒雾。

  方圆百尺之内,无论人畜虫兽,所有的死尸,遇到古僵化出的这种浓雾,就会跟着融化为同样剧毒的蜃气,称为“陵瘴”。活人吸得稍多即死,死后也会变为“陵瘴”的一部分,一传十,十传百,直到“陵瘴”外围百尺开外,再无生灵为止,最是狠毒不过。在没有防毒面具的那个时代里,是盗墓贼闻风丧胆的一种诡秘防盗手段,对那些毁尸之辈,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

  鹧鸪哨对此久有所闻,却因此术是从大食国传人中土,历代掌握配置“陵瘴”秘药的人并不多,所以始终没真正碰上过。他知此物阴毒厉害,中者即死,绝无解救,搬山分甲术中并无应对之策,唯有疾退逃避。

  一闪念之间,鹧鸪哨猛然想到,搬山卸陵盗发瓶山古墓,折损人手无算,搬山道人并非混迹绿林,倒还好说,可陈瞎子是卸岭盗魁,倘若开棺启尸后不得一件明器作为信物,将来常胜山陈总把头在绿林中哪还有脸面坐头把金交椅。

  可元代古尸身上的内丹,以及紫金椁、七星板都已毁了,僵尸正在化做陵瘴,哪还有什么明器可取?心念一动,见马灯昏黄的光影中金光闪烁,正是那紫袍古尸腰上束的金带,此带镶玉嵌珠,俨然王者风范,何不取了它去?

  鹧鸪哨也是艺高胆更大,不顾陵瘴升腾,当即出手如电,一把扯断了紫袍古尸腰上金带。那条金带上挂着绿幽幽的一件事物,看似碧玉,实则青铜,铸成披发恶鬼的形状,鬼头无眼,瞎了二目,正与丹井中所见相同,铜鬼线条古朴简洁,乃是三代以上的古物。

  鹧鸪哨虽见过无数珍异宝货,却看不出那铜鬼的来历,就这须臾之间,祖洞中的陵瘴已浓得好似化不开了,刺得人双眼流泪,当下再也不及多想,一个转身纵到红姑娘身前,用那条古尸金带将她缚在自己背后。

  红姑娘腿上断骨受挫,立时从昏迷中疼得醒了过来,额上全是冷汗。鹧鸪哨把她颈上的黑纱罩在她口鼻之上,打个手势让她闭住气息。穴陵倒斗的高手,都多少练过一些“闭气功”,可以支撑一时暂不呼吸,红姑娘忍疼点了点头,鹧鸪哨丝毫也不停留,又把一旁的苗子夹在腋下。鹧鸪哨夹住向导苗子,感觉他已瘦得皮包骨头,身体犹如柴草枯木,手上便不敢用力,唯恐将他勒断了气,而那红姑娘是个女子,身体轻盈。鹧鸪哨虽是连背带抱地带了两个活人,却并未觉得吃力,他抬眼看了看周遭地形,只见祖洞墓场中那密密麻麻的墓穴,都已被陵瘴覆盖。

  陵瘴就如传染迅速的瘟疫一般,将墓场里的洞夷尸骨,多是融化分解为毒蜃,一片片剧毒的浓雾从中蔓延涌动,渐聚渐浓,已无活人容身之地。

  鹧鸪哨哪敢怠慢,提着一口气,施展开提纵之术,攀岩挂壁向上逃去。他边逃边想,此时即便能逃到洞外侥幸脱身,那林中也是生灵虫兽极多,都免不了被陵瘴灭绝一空,受此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浩劫。

  心中正自焦虑,三蹿两纵之间,已攀回了瓶山巨岩中的墓室,那墓室被三人重量一坠,四壁都是颤的。鹧鸪哨灵机一动,脚踏住当中一根梁柱,使个千斤坠顿足一踩,随即借力攀住头顶的墓墙缝隙,将身体提了上去。

  猛听墓室中咔嚓一声,柱倒梁塌,碎石砖瓦轰隆隆地塌落下去,烟尘障目,早将下面的地穴遮了个密不透风,祖洞里的陵瘴都被堵在了其中,再也蔓延不开。

  鹧鸪哨背着红姑娘,提着苗子,一路穿土破石攀回了地面。此刻月已西沉,东方欲动,四下里静得出奇。

  鹧鸪哨长出了一口气,林中空气湿漉辘的格外清爽,回想这一进一出,真乃两世为人。此时忽见林中火把晃动,到得近前,双方在黑暗中一报切口,原来是陈瞎子带了几十个弟兄前来接应。

  陈瞎子等人赶过来,急忙把身受重伤的红姑娘和苗子抬去救治,鹧鸪哨见陈瞎子这伙人大多满身是血,似是经过了一场血战,忙问究竟。

  双方各自说起情由。原来陈瞎子本想收拢残兵败将,稳定住局面之后就来接应鹧鸪哨,但那山崩之后,山阴里的大队人马非死即伤,军心大乱,那些军阀的倒斗部队,本就多是烟客、赌棍和一些老兵油子,侥幸没死的,见了眼前这局面,都以为是山神爷爷发怒了。

  有些老兵就说,这是天公之怒,连罗帅都给砸成肉饼了,我等还能有何作为。顿时做了鸟兽之散,临逃跑前还把从丹宫里带出的珍宝哄抢了一空,督战队虽然心黑手狠,可兵败如山倒,枪毙了几十个,看看实在禁止不住这些逃兵,最后也都跟着一发逃了个精光。

  剩下的就是陈瞎子率领的卸领群盗,约有两百多人。陈瞎子先命几名心腹,星夜赶回湘阴老巢进行部署,然后便开始带着这些手下收拾残局,把那些折胳膊断腿的兄弟从死人堆里抬出来,有懂针石医理的盗伙负责救治,死了的都收殓尸首。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那裂开的山隙间,突然蹿出一条黑蟒。

  黑蟒瓮口粗细,全身鳞甲森然,见首不见尾,它本是盘在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瓶山山崩时将它惊了出来,一张口就吞了两名盗伙。

  群盗见了立刻大呼小叫地举火驱赶,把这怪莽又赶回了山缝深处。陈瞎子何等眼力,看到怪蟒藏身的山隙里黑云犹如宝气蚀天,断定那山洞里还有奇珍。丹宫里的宝货被乱兵哄抢得所剩无几了,陈瞎子正愁瓶山盗墓一无所获,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竟然撞见黑蟒巢穴里似有所藏,立刻动心要夺。但洞中蜿蜒曲折,里面黑风阵阵,腥不可闻,群盗虽有快枪,但贸然进去猎蟒寻宝,必遭吞噬,用炸药又唯恐再次引发山崩。

  好在这伙卸岭群盗最擅器械,其中不乏捕蛇捕蟒的好手,盗魁当即传下号令,派出二十个精壮汉子,把蜈蚣挂山梯拆散了,用利刃削成大小不等的竹签,布成一座“剥龙阵”。

  一直忙活到月上中天,才把上千枚锐利的竹签准备妥当,从洞口开始埋设,四处都是极细小的签子,细如钢针,插在土中,仅仅露出一毫,每隔一步再设一枚,顺着蟒路一直铺下去,签刃逐渐加长加阔,到最后的竹签都如竹刀一般,上面涂满了麻药。

  熟知蟒性的人都知道,大蟒穿山过岭,来去无碍,怪躯所到之处,连百年老树都能绞而断之连根拔起,普通枪炮也不能瞬间将其击杀,一得空隙,临死前必会暴起伤人,当其锋芒者立毙,但其弱点是贪恋巢穴,出入只走一条路径,是其习性使然。

  卸岭群盗布妥了竹刀剥龙阵,当下点燃了成捆的巴茅花,一团团冒着浓烟抛入蟒洞。那怪蟒体形太大,吃不得烟熏火呛,烟火一起,洞中黑气立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黑蟒便从洞穴里被逼了出来。只见蟒头大如水桶,五色斑然,视之真乃罕见异常的蟒中巨擘,群盗发一声喊,立即远远散开。

  那黑蟒刚出洞口,腹下便已被埋设极短的竹签划开,可它皮糙肉厚,浑然不觉,继续蜿蜒游出。体下所中竹签越来越尖锐长阔,但此时竹签上涂抹的麻药已经发作,仍然是感觉不出有异。

  群盗在远处看得真切,那黑蟒越是前行,蟒躯越是沉重缓慢,身下拖着长长的一条血迹。而且蟒蛇之行有进无退,它明白过来早就晚了,只能向前边更长更锋利的竹刀丛里蠕动,不出三五百步,就被彻底开膛破肚了,鳞肉破碎,鲜血喷涌如泉,当场伏地而亡。

  卸岭群咨齐声呐喊,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乱刃相加,剥皮扒鳞,剖脑去角,又掏了蟒眼和脑髓,这些都是很值钱的药物。陈瞎子阴沉的脸色至此才缓和了一些,不费一枪一弹就结果了黑龙似的一条巨蟒,总算是找回了几分颜面。

  随后陈瞎子又带着数十名盗众,笼烛钻人蟒洞,眼中所见,遍地都是人兽骨骸,仔细辨认,原来那些入骨多是山中大小猴子的,残骨上盖着厚厚的一层蟒蛇分泌物,腥秽触脑。底层多是整箱的道藏典籍,原来是处藏经洞,并无太多金玉珠宝。

  陈瞎子见率众忙活了半夜,只是掏了个藏经洞,不免失望已极。有名卸岭头目撬开一口箱子,箱中尽是小巧的青铜器物,另有一檀木小匣,匣上金线攒着—条张牙舞爪的四脚两头蛇,揭开一看,就中摆着一枚小小的铜人。那铜人彻骨般莹绿,面目体形浑然凝重,而且双眼不知去向,只剩空空如也的眼眶,不似近代之物。

  如此秘藏,当是非同小可的古物,那头目不敢怠慢,呈至盗魁面前。群盗围上来观看,尽皆称奇,以前从未得见,连卸岭盗魁陈瞎子也辨别不出它的年代来历,脑中一片茫然,这铜人似符似饰,好生古怪,其中必有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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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39: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七章 动咒

陈瞎子捉摸不透铜人中的玄机,又不想在群盗面前露出疑惑,他引经据典地胡乱敷衍了两句,便命手下众儿郎一把火烧化了洞中狼藉满地的骸骨。那整箱整捆的道藏典籍,尽被付之一炬,如此作为,并不是为了泄愤,乃是绿林道上行事的规矩,不论是杀人越货,还是挖坟掘冢,最后都要纵火焚烧,以图灭迹,不留后患。

  随后群盗又把怪蟒尸体分解了投入烈火,火光中臭气扑面,不少人都被熏得呕吐起来。这时有探子来报,说是怒晴县老熊岭周围,又出现了数股来历不明的队伍,有军队,也有土匪,看样子是想趁卸岭群盗大乱之际,趁机到瓶山来捞上一把,那些先前逃散的败兵,多被这几股人马劫杀在了半路。

  陈瞎子心想这他娘的就叫破鼓万人捶啊,怒晴县周围的山贼土匪也都来浑水摸鱼了。这回盗墓卸岭之徒死的人太多了,群盗人心浮动,继续留下来硬撑着,也得不了好果子吃,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尽早撤出这是非之地。

  陈瞎子打定主意,赶紧招呼众人,把被砸死的盗众和工兵尸体,尽数扔到山洞里一并烧化,带上那些受伤的弟兄从林密处连夜撤出老熊岭。一过苗疆边墙,就是自己的地盘了,他自己则带了二三十个亲信,腰挎快枪,怀揣利刃,到山坳里去接应鹧鸪哨等人。

  鹧鸪哨也拣紧要的,说了一遍他在林中的遭遇。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为止都不算是无功而返了,好歹也是破了瓶山古墓,开棺启尸,拽了—条玉扣金带在手,把惨败变为了惨胜,收取了全功,多少为陈瞎子挽回一些颜面。

  陈瞎子看鹧鸪哨出生入死,心中大是感动,拱手说道:“你我兄弟间就不言这个谢字,将来你去找鼋尘珠的时候,常胜山十万盗众,定当助你一臂之力。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违此言,让我跟这铜人一般坏了一对招子,终身做个废人。”

  鹧鸪哨赶紧说:“陈总把头言重了,我盗此墓,在墓室中寻到了凤凰胆的一丝线索,若非常胜山的诸位好汉相助,我如今还同大海捞针一般在黔边乱转,此乃天大的恩德。陈兄卜次进山盗墓,不论山难水险,我定追随左右,舍命报此大恩于万一,否则也教我鹧鸪哨终身做个缺足短臂的残废之人。”

  这二人激于一时意气用事,不经意间动了大咒,当时却谁都没真正往心里去。看看天色将明,忽听远处枪声杂乱,细辨动静,似乎是几路窥探瓶山宝物的土匪接上火了。陈瞎子唯恐遭遇大股土匪,仗着这些时日在瓶山附近勾当,对周围地形也都熟悉了,就率众抬着伤者,抄小路出了山,翻岭涉河,到了苗疆边墙,终于会合了大队,马不停蹄地撤回到湘阴老巢。

  群盗疲惫不堪,接连休整了几日,那苗子向导就因在墓中未能闭住呼吸,吸人了不少陵瘴之毒,一命呜呼了。红姑娘断了的腿骨终于被接上,可常言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满三个月,她都不能下地行走。

  等到元气稍复,陈瞎子已察觉到自己这常胜山总舵把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从古到今,盗墓贼死伤最重的—次,可能就要属卸岭盗发瓶山古墓这回了,而且罗老歪手下的部队逃的逃散的散,多已收拢不住,常胜山在湖南地面上威风扫地。

  陈瞎子不由得大动肝火,眼下这局面不容乐观,倘若不盗一座大墓狠捞上一笔,绝难东山再起。可眼下周围几省的古墓大多已毁,哪里还有诸侯王级别的大型古墓?他心中稍一盘算,就动了—个念头。

  早年陈瞎子刚出道的时候,常在南方倒斗,从两粤两湖,到云南江西,足迹无所不到。曾在云南李家山盗掘过滇王墓,李家山的古滇国墓葬层层叠压,历代盗墓贼多有在此山中挖到过宝货的,但是正因为李家山滇王墓的目标标太明显,从宋代起,便被盗过了不知多少遍,不是—卜墓九空,而基本上是十墓十空。

  陈瞎子去的时候,都到民国了,到李家山一看,早已是“石人徒瞑目,表柱烧无声”,好一派被盗挖得千窟百孔的荒凉境界。倒斗之辈管盗别人盗剩下的墓叫“滤坑”,第一拨找到古墓穴陵而入的盗墓贼,最有油水可捞,金珠宝玉满载而归,其余的就看不卜眼了。

  第二批进来的盗墓贼,虽然省了些力气,可值钱的明器多是没他们的份了,只好拣第一拨人挑剩下的,比如墓主尸首穿着的殓袍,或是墓室里的铜灯盏、陶瓦罐、人俑、石兽之类,就被第二拨人搜刮一空。

  等到了第三拨盗墓贼进来,墓室里基本就剩一副空棺材和四个墙角了,但有道是贼不走空,第三拨贼人自是不能空手而回,要是墓中有壁画,就把壁画切刮下来,没壁画就挖墓砖、瓦当,最后还要把棺材板子拖回去,洗刷一遍,就可以卖到棺材铺里当做棺椁材料。

  陈瞎子等人到了李家山,一看那些古滇王公贵族的墓葬群,只剩下一个个烂泥窟窿,早不知被民盗、散盗滤了多少遍坑,连根死人骨头也没给后人剩下。

  不过当时陈瞎子还算运气不错,他们不死心,又在几个泥色草痕深厚的泥塘里挖了一通,发现了一座仅被盗过两三回的末代滇王墓室。不过这墓中也没什么明器了,只有空棺一具,看材质也是不凡,都是云南原始森林中的珍贵木料,陈瞎子只好把棺板拆了,不料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张人皮地图,回去请巧手匠人复原出来,地图中所描绘的区域,竟然是献王墓的具体方位。

  盗墓之人大多知道关于献王墓的种种传说。据说那座古墓建得穷极奢华,曾用万人活殉,而且地宫是座天上宫殿,凡人想人古墓拜见献王,只有从天河中驾乘一叶扁舟,渡过阴河,才能抵达,而且去了就永远回不来,都得留在那伺候献王。

  此墓天上有、人间无,永远都不可能被盗墓贼倒了斗。这些传说流传的年头久了,难免渐渐失真,有许多盗墓行里的老手,都认为献土墓仪仅是个传说,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那些天子人物,都只好把墓建在地卜,他一个南疆的草头天子,怎么可能把古墓造在天上的龙晕当中,此事绝对做不得真。

  可眼见周围古墓难寻,又急于做—出大手笔,陈瞎子就打起了献王墓的主意,当即取出人皮地图来同鹧鸪哨详加商议。

  鹧鸪哨却满脑子尽是西夏黑水城藏有雮尘珠之事,对献王墓毫无兴趣,全部精神命脉都倾注在雮尘珠这一件事上。云南虫谷的传说虚无缥缈,世上有没有献王墓都不确定,兴师动众远赴云南,未必能有收获,所以他对陈瞎子说要先到黑水城沙漠盗宝,事成之后,再来相助卸岭群盗去找献王墓。

  陈瞎子却不以为然,如今巩固常胜山舵把子的地位是当务之急。按理说去找深山老林中的献王墓,远比寻找埋在黄沙之下的黑水城,来得更加容易,毕竟有张标明路线的皮地图,可以参考;而在沙漠中寻找古迹,真是比登天还难,从没听说过有盗墓贼能在沙漠里寻藏掘宝。无边无际的沙漠,是盗墓者难以涉足的禁地,搬山卸岭的手段到了那种地方,都难施展。

  鹧鸪哨常常独来独往,此去西夏黑水城,本也不想让卸岭群咨相助,但他心胸坦荡,就对陈瞎子直言相告,说起沙漠盗墓之事。其实搬山道人整条族脉,皆是从西域沙漠里迁徙至江南的,也曾多次深入沙漠寻访古迹,不过那已是几千年前的旧事了。

  早在汉代,搬山道人就已为寻找雮尘珠穷尽了心智,当时曾有人想过,要是找不到雮尘珠,不如返回祖地双黑山,到扎格拉玛神山的无底鬼洞下一探究竟,说不定可以找出恶咒的根源。

  不过那时候的扎格拉玛双黑山,已被鬼洞人占据,他们在双圣山谷的尽头,建造了一座城池,国号精绝,其中的精绝女王,更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

  传说精绝女王能以目摄人,有人说她那是搬运挪移的妖法,还有人说是圆光摄魂的邪术,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底细。孔雀河流域的三十六国,多受精绝所制,搬山道人几次潜入戒备森严的扎格拉玛山,都被守卫发现,凭空赔上了几条性命。

  后来终于有位搬山道人,想出一条奇策对付精绝国,精绝之强,实是因为国中女王厉害,只要除了此人,破城易如反掌。

  于是这位搬山道人的前辈,扮做从遥远东方而来的占卜师,施展纵横联合之术,使饱受精绝奴役的西域诸国同仇敌忾。诸国携手联合,暗中划集结人马,起兵攻打精绝主城,搬山道人又调配慢药,暗藏在金羊羔的肉中,使三十六国的第一勇土姑墨王子携带金羊羔进献精绝女王,用慢药害了女王性命。

  那精绝女王的弱点就在自视过高,她是沙漠中使群星失色的明月,认为只有她这种天神—般的人物,才可以品尝金羊羔,果然中了此计,没过多久,便毒发身亡,被葬在扎格拉玛山的无底鬼洞之上。早已在沙漠中埋伏多时的诸国联军,得知女王死讯,顿时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联军将精绝之人不分良贱,尽数屠戮在城内,激战从第一天的清晨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最后终于陷落了地卜王宫,跟精绝女王仇深似海的联军将士,正要去挖开女王的古墓鞭尸泄恨,再搬空女王搜刮来的大批珍宝,沙漠里却突然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吞噬一切的黑沙暴就如真神的长鞭,所到之处使沙丘移动,覆盖了扎格拉玛山的一切。攻人城中的联军,包括那名出奇计暗杀精绝女王的搬山道人,都被沙漠所吞。此后的千百年中,只有沙漠风暴过后,精绝占城才会偶尔揭开她神秘的面纱,随着流沙移动,这座如昙花一现般的鬼眼之城,又会再次沉入滚滚黄沙。

  其余的搬山道人并不甘心,此后不断深入沙漠,寻找深埋在黄沙下的双黑山,但都无功而返,竭尽所能,终不能找到毫无标志的扎格拉玛神山,至此才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在此期间,进人沙漠的搬山道人遭逢无数奇遇,也无意中找到了一些古迹古墓,最终得出一个共识,在沙漠里寻找没有任何特殊地理标记的墓穴古城,对搬山道人而言,连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

  陈瞎子听了这些旧事,他野心勃勃,不禁神驰想象:自己带着大群盗贼,深入狂沙大漠,挖出了精绝古城中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回到湘阴做些惊天动地的大勾当,给绿林道做出些争气的举动出来,将来姓陈的说不定就是开国太祖了,也让那屡屡犯我中华上邦的美英倭夷,挨着个给我天朝“写降书、纳顺表,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如此方随心意,不负大丈夫平生之志,管教那几行青史之上,留下一笔“卸岭”之名。

  鹧鸪哨见陈瞎子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好似忽喜忽忧,哪看得出他野心之盛,忙问他何事分心。陈瞎子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叹气,他也明白去沙漠寻宝的勾当,对卸岭群盗来说终究是痴人说梦的妄想,即便有几万人马之众,到了那漫无边际的大漠中,也只如沧海一粟,起不了什么作用,天知道应该上哪挖去。

  陈瞎子想到此处,就问鹧鸪哨,既然沙漠里无踪可寻,为何还要去找西夏黑水城?早在几百年前,一场流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早把那座西夏的一代名城彻底掩埋,就与精绝古城一样,如今多半是找不得了,还不如去云南按图盗墓,多少还有些线索可寻。你我兄弟的本事合在一处,天底下有什么大事是做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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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39: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八章 点名状

鹧鸪哨摇头道:“西夏黑水城遭流沙埋没,搬山填海之术的确对此无能为力。可自古相传,世上有一路摸金校尉,擅能搜山寻龙,分金定穴,他那寻龙诀里有天星风水秘术,可以仰望天星,俯察地脉,倘若学得此术,或是请到摸金校尉相助,想找那黑水城通天大佛寺古迹,犹如探囊取物。”

  陈瞎子说:“摸金校尉?据说传到清末张三爷那一代,这天底下也仅剩三枚摸金符了,民国以后,便再没听过世上有摸金的事迹。当世就算还有三两个懂分金定穴的好手,如此世外高人又上哪里去寻?”

  据说无苦寺住持出家前就曾是位摸金校尉,只不过现今世上捕风捉影、招摇撞骗之事极多,陈瞎子与鹧鸪哨没跟那长老打过交道,不知他的真假来历,而且那老和尚虽然禅学精湛,但毕竟年事已高,天知道是不是至今还活在人世。况且摸金校尉的天星风水秘术在沙漠里能否施展,也尚难断言。

  鹧鸪哨和陈瞎子各有一件不得不做的大事,并且都认为“对方设想之事缥缈无据,难以成功”,二人皆是心意已定,便八马九牛也拽不回头了,说到最后,也只道是“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了,只是在湘阴准备分头去找献工墓和黑水城。

  过/L天又传来消息,老熊岭附近的山贼草寇大举出动,到瓶山丹宫古墓里滤坑,各方发生了激烈的武装冲突,死伤了许多人,不仅把丹宫祖洞都毁了,而且还尝到了甜头,觉得盗墓能发大财,纠集队伍打破了当地县城,用炸药炸开了怒晴县的“凤鸣古塔”。

  这座古塔极右灵异,历史上曾反反复复盖过八次,每一次不出十年,必然坍塌,并非是偷工减料或是人为破坏,古塔坍塌的原因无法解释,直到元代最后一次修葺,方才保留到今天,是地方上出名的古迹。

  土匪和地方军阀借着瓶山盗墓的声势,用酷刑逼问守塔的老僧,得知凤鸣古塔底下埋着一座陵墓,可能是同瓶山元代将军一同死亡的一位番僧。

  群贼得到讯息,立刻炸毁了古塔,在塔基下果然找到数道千斤石门,不过里面除了番僧金身之外,并无太多珍宝,还闹出了一场诈尸吐丹的事端,混乱中有人点燃丁炸药,死人无算。老百姓都说是毁了古塔,镇不住山中尸王了,家家户户贴辰州符,整个老熊岭乱做了一团,惊动得四方不安。

  陈瞎子闻讯大怒,卸岭群盗失手的机会,倒成全了那些不入流的毛贼,不由得好生着恼,思量着要做一番大举动出来,重振声威。

  适逢阴历三月十五,正好是关老爷磨大刀的日子,要有一年一度的赏罚大典。常胜山各股各路插香的响马子,都要在这一天里从各地赶来聚会,当下在湘阴武圣庙里开了香堂,供上神位圣像,把各路盗贼响马的头目召拢,七八百人全部汇集在堂前。

  每年三月十五没有不下雨的,屡应不爽,这一天也是如此。只见天空中阴云密布、细雨如愁,乌云深处,隐隐有雷声滚动,堂内虽然宽阔,也仅能容纳百余人,其余的数百入都只好肃立在雨中。新败之际比不得往年,气氛格外凝重,近千人鸦雀无声。

  首先由盗魁陈瞎子出来,率众叩过了关公刀,然后就在神位前烧香祷告。绿林道上与普通的烧香不同,盗贼响马烧香,按古例都要烧三把半,其中多有“崇盗尚义”的典故成规在内,暗示着三支半的义气。

  第一支是烧给春秋战国时期的羊角衰和左伯桃。当年这两个人相伴去投奔楚国,走到半路衣食缺乏,只够一人维持,左伯桃为使羊角衰顺利抵达楚国,就自尽而亡,把衣服食物都留给了自己的朋友,舍命助羊角衰成就功业。古人之风,至今令人动容。

  其余两把香,分别是烧给桃园结义的刘、关、张,以及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他们既有兄弟之“义”,又有君臣之“忠”。加上先前的羊、左二人,皆是至死不肯相负,传为美谈,尽可以令后人顶礼膜拜,享受全香。

  而最后的“半把香”,则是烧给瓦岗寨的一众好汉。为何瓦岗英雄不能受全香?原来隋唐年间,隋炀帝无道,天下大乱,贾家楼三十六友结义造反,聚义在瓦岗寨,挑了旗号,要替天行道,讨伐不义,一度名扬四海。可后来这伙人顺天意归顺李唐,唯有单通单雄信宁死不肯降唐,丢了性命,在被押到法场行刑之时,他的这些结拜兄弟里,只有秦琼秦叔宝一人来法场相送。所以瓦岗之义结局不全,只能供奉他们一半香火,以警后人。

  烧香敬过了神道圣灵,便是卸岭群盗每年一次的论功行赏,其中有作奸犯科的,也要一一诛罚。所谓“盗亦有道”,响马盗乃是梁山本色,官逼民反,落草为寇,或者星怀才不遇,借这绿林中暂且栖身的,并不足以为耻。不过响马也有响马的行规,谁犯禁忌了谁就是自寻死路,常胜山里的惩罚极为严酷。

  陈瞎子命掌刑执事上前,重申一遍常胜山戒条,那执事先在堂前香案上摆开诸般刑具,随后当众念道:“扒灰倒灶(扒灰倒灶,吃里扒外、背信弃义。)忘忠义,折足断手挖坑埋;以下犯上不服今,八十红棍皮肉焦;贪水通风(贪水通风,水是明器钱财,风是指机密消息,泄露机密,私吞赃物。)有关照,三刀六洞也难饶;言语不慎坏山名,自己舌头自己嚼……”

  等执事逐条念罢了,陈瞎子一招手,就有人将七八名盗众五花大绑押到堂前。这几个人都是此前瓶山山崩之时,同那些军阀部队的逃兵一起,卷了宝货临阵脱逃的胆小之辈,后来都被擒了回来。他们见盗魁面沉似水,庙堂上下一派杀气,知道此番必死了,个个体如筛糠。

  只听陈瞎子问那执事:“按我常胜山的规矩,临阵吞水、走返脱逃之徒,该当如何发落?”

  执事答道:“此乃大过,不容赦。按例该当在白刃之下身首异处,死后也不能以全尸安葬。”那七八名被缚的盗众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清楚楚,更是面如死灰,事到临头,也怨不得旁人,只好自作自受闭目等死了,其余群盗也都在堂前看得栗栗自危。

  可陈瞎子却道:“瓶山古墓空折了咱们许多兄弟,此乃我临机不决,事先又未能谋划周全之过,倘若按例应当白刃过颈身首异处,理应先斩吾头。这几个兄弟虽然有过,却罪不至死,灭灯惩治(灭灯惩治,剜眼珠子。)即可。”

  群盗叹服盗魁坦言己过的胸怀,赶紧劝阻,都说瓶山之事乃是天意,也该当我常胜山有此一回挫折,不是人力所能扭转,错不在一人,常胜山决不能群龙无首,日后还指望舵把子带着大伙东山再起。

  陈瞎子本来也舍不得自己这——百多斤,装腔作势寻死觅活了一场,被众人一劝,便赶紧就坡下驴,也借机饶了那几名盗伙,命他们跟着自己一并将功折罪。几名盗众把性命捡了回来,涕泪横流之下,死心塌地地拜服令命。

  陈瞎子走到堂前,当着群盗的面高声说道:“现今世道衰微,正是英雄好汉建功立业之秋。吾辈卸岭响马十万之众,自汉代亦眉兵败之后,分散四方,啸聚山林,如此潜隐山岳、寄踪江湖已久,虽只做些倒斗取利、分赃聚义的勾当,却也常有大图谋在内。纵观天下局势,已是四海动荡,人心思变,吾辈岂能不动一念?识时务者可称俊杰,知世道者当为英雄,值此良机,我等英雄合志,豪杰同心,必能图个腰金衣紫,青史留名,也不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群盗都是草莽之辈,听了陈瞎子这番极具煽动色彩的言语,顿时轰然称是。只不过现在北方的军阀势力强大,都是洋枪洋炮,极为犀利,常胜山里虽然也有几股军阀,但都难以与之抗衡,没有大批先进的军火,定然无法成事。

  陈瞎子说卸岭群盗一贯是以盗墓取利为主,古时随便一座帝陵,便纳尽了当时天下财富的大半,只要盗他一座完好无损的帝陵,或大诸侯王墓,那金珠宝玉,乃至上古的珍物,只怕上万人数月也取之不竭。日前恰好获悉,澜沧江畔遮龙山后,正有一座献王墓,墓中穷奢庄严,多不是人间之物,如能盗发了此墓,大事必成,墓中宝货,十世也花销不尽。

  可那云南毕竟山高路远,此去跋山涉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而且是远离常胜山势力范围的蛮荒之地,种种异常艰险之处自是不消多说了,但也是扬名立万,大发横财的机会。群盗有野心大的就想跟着前去,老成持重的便不主张去,也有许多犹豫不决的,一时议论纷纷。

  陈瞎子自从在瓶山受挫,觉得人多反而不易成事,这次只要带上几十人南赴云南,万一盗不得献王古墓,也不至折损太多人手,否则再死个千百号人,就算旁人不说什么,自己也没脸再做舵把子了。他脑中一转,已有了主意,等堂前人声稍微平息,这才说要布设黄纸,请出自古流传下来的“过红鸡”大咒,由此决定谁去谁不去。

  群盗立时赞同,这是听天由命的举措,不让你三心两意地徘徊不前,戴罪立功的自然要去,其余被红鸡点中的也再没二话可说。

  所谓绿林,就是黑道,开香立会都离不开“斩鸡头、烧黄纸、赌咒盟誓”的举动。“过红鸡”也是“裁鸡令”中的一种,却非结义赌咒,而是要选拔所谓的盗墓敢死队。

  “过红鸡”怎么点人名?只见在那阴霾的雨雾笼罩之中,关帝庙里灯烛高烧,先请出“文笔”,把卸岭群盗的名字,尽数写在一张极大的黄纸之上,由于人太多了,写完了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的几无间隙,跟随盗魁前赴云南遮龙山盗墓的帮手,就将从这个名单里选出,去多少人,都有谁去,皆听天意。

  又有裁鸡执事选了一只生猛鲜活的大公鸡,当着众人唱了—‘番“裁鸡赞”,无外乎就是那些“此鸡本是天上有,下界而来何所为?凡人要它无处用,弟子拿来裁红鸡……”赞词唱罢了,执事拽出明晃晃的刀子,对陈瞎子单膝点地跪在地上:“敢问舵把子,今日裁此凤凰鸡,是用文裁还是用武裁(文裁,割鸡颈;武裁,剁鸡头。)?”

  陈瞎子原本端坐堂上,此时起身对那凤凰鸡行了一礼,对执事说道:“按赤眉旧例,此乃红鸡点名状,既不用文才,也不用武才,要看兄弟的口才。”

  执事领了“口才”号令,把霜刃衔在口中,提了那大公鸡拎在眼前,将头一甩,嘴里咬的利刃便划开鸡颈,随后执事张开嘴放脱刀子,大叫一声:“过红了!”两手擒住被划开气管的金鸡,从铺在香案上写满姓名的黄纸头顶,由西到东地横着一扫而过,鸡血恰好涌出,热血点点滴滴地淋在黄纸之上。

  名单纸上凡是被鸡血点中的人名,就算是“犯红”,这些人都要跟陈瞎子去云南勾当,数了数有三十余人,当即公布宣读了名姓。

  没人红名的盗众,都抱拳向犯红之人贺喜,纷纷敬上酒来;点中姓名的必须连喝三碗血酒压惊,洒到杯干。血是金鸡血,酒是杜康酒,喝完血酒算是消除了“点名状”上大红的煞气。盗魁又当场分给每人一笔钱财,用以安顿家中老小,称为“压命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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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江湖

“压命钱”既是赏钱又是安家费,倘若“犯红”之人有去无回,其一家老幼都有这笔钱维持正常生计,没有后顾之忧;一旦收功而回,“压命钱”就成了赏钱,此外还要另行犒奖。

  陈瞎子不魁是天下盗贼的总把头,惯会收买人心,压命钱给得格外丰厚。安排就绪,便一声令下,群盗从关帝庙内散去,连夜着手准备起来。卸岭盗墓有种种阵法、器械,出发前要加以演练磨合,各种盗墓工具也要一一整顿齐备,并且学习云南当地方言风物,要等到万事具备,非是一日之功。

  而鹧鸪哨则是单枪匹马,说走便走,没过几天,就已经收拾完备,当即就要动身起程。陈瞎子执意相送,便带着几名亲信,一路把鹧鸪哨送到洞庭湖边。

  八百里洞庭烟波浩荡,帆影点点,陈瞎子和鹧鸪哨二人一生奔波,向为世间俗务所缠,从没有片刻闲暇,见了山光水色,都有洗涤胸中尘埃之感。抬头看见湖边山上有处酒楼,陈瞎子便提议到楼上登高远望,一壶水酒,为鹧鸪哨送行。

  鹧鸪哨道如此甚好,正要见识洞庭风光,陈瞎子就吩咐手下在楼下相候。他同鹧鸪哨二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拣个临窗的位子落座,要了酒菜,先对饮了数杯,抬眼看向窗外,只见这酒楼位置绝佳,在楼上登高一望,风帆起于足下,那远处的江山,尽在眼前。

  二人原本满腹焦虑,在楼头见了湖水远山,正如行在酷暑当中,忽然遇着清泉万丈,心中多有所感。陈瞎子手握酒杯,眼望湖面,不禁踌躇满志,对鹧鸪哨说道:“贤弟啊,你看从古到今,专就有那一班惊天动地的英雄好汉,不惧险阻艰难,只为了这锦绣江山,施展开奇谋伟略纵横天下,好教英名千古流传。你我皆是满身的真才实学,绝不可落后怠慢。”

  鹧鸪哨却没陈瞎子这等野心,早已厌倦了整日出生人死,见陈瞎子又旧话重提想劝自己入伙,只好敷衍他道:“得失枯荣之数多是天意,怎争由人计较?在下与陈兄不同,本无宏图之才,寻到雮尘珠后,倘若天见可怜,让我侥幸留得一条命在,愿学一棹五湖同遁隐,如古时隐士一般远涉江湖,从此再不做此搏命的勾当了。”

  陈瞎子见鹧鸪哨心意已决,知道难以挽留了,心想:“如此也好,反正一山难容二虎,既不能为我所用,还不如任其退隐江湖,免得最后刀枪相见,坏了义气。反正这厮眼下去西夏黑水城挖沙子,多半是空费力气的举动,等我盗取了遮龙山献王墓,才让你知道常胜山的真实本领,绝非是搬山道人所及。”

  陈瞎子还打算将来拿红姑娘做个筹码,让鹧鸪哨再为常胜山卖几次命,便又对鹧鸪哨说:“还有一事,咱家山头里的红姑娘托陈某做媒,为兄好事,就答应了她,拿她当做亲妹子一般。将来等你从黑水城回来,想必那红姑娘的腿伤也该痊愈了,不如就让她随了你去,她家遭灭门之祸,也是苦楚孤零的一个人,绿林里终究不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鹧鸪哨不拘细节,当即应道:“此去西夏黑水城,成败难料,但只要有命回来,必不负陈兄美意,愿带她远走高飞。”

  陈瞎子心中暗骂:“好你个修心不修口、戒色不戒淫的假道士,你倒答应得真痛快,也不推辞推辞……可红姑娘毕竟是在常胜山里插香的,将来她想拔香离山金盆洗手,只怕没这么容易,到时候看我怎么难为你的。”

  二人心中分歧已深,只不过都未流露出来,这时酒楼上的食客渐多,座无虚席,陈瞎子和鹧鸪哨所作所为多是隐秘勾当,不便在大庭广众面前吐露,当下绝口不谈盗墓之事,只是饮酒赏湖,指点江山景致。

  不料喝着半截酒,旁边一桌商人的谈话,反复提及“风水、倒斗”之类的字眼,不由得立即吸引了鹧鸪哨和陈瞎子的注意。那伙人有意压低了声音交谈,但又怎瞒得过这两个倒斗大行家听穴辨藏的耳朵。

  鹧鸪哨和陈瞎子都是常在江湖上走的,经验何等丰富,常说“人在江湖”,什么才是江湖?其实江湖并非打打杀杀,而是一种隐性社会的代称,有着自成一体的规矩和暗语,寄生于正常社会之中,没接触过这种隐性社会的人,自然是不懂得这些,可如果碰上行家,那自然是一眼就被识破。当下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地饮酒闲谈,旁边那桌商人的言语,却都被他们听了个一字不漏。

  那一桌围了六个行商打扮的客人,个个皮糙肉粗,喝酒说话的时候都是佝偻着身子,看起来常年挖土,而且他们身上隐隐有股土腥气。这种气味是盗墓贼常年挖盗洞、撬棺材、抬尸体留下的,搓出血来也洗不掉,不过一般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闻不出来。

  可这伙人碰上陈瞎子和鹧鸪哨,却是瞒不过了。陈瞎子暗中察言观色,早已看出这几个装扮成客商的,都是盗墓贼,心想这是哪路不带眼的散盗,倒斗竟敢倒到湘阴地面上来了?便对鹧鸪哨使了个眼色,且在旁冷眼张他则个,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图谋。

  只听那几个客商打扮的贼人密谋商议,其中一个麻脸汉子说:“这次把弟兄们召集起来,原本是要图谋一件大事。最近大批军阀在湘西怒晴县盗墓的事情,想必都有所风闻吧?”

  另一个刀疤脸的莽撞汉子说道:“此事闹得动静当真不小,当地土匪军阀多有参与,连新闻纸卜也全是此事。据说有一伙军阀在古墓里用斧子劈棺,结果棺中一股白气冲出墓室,连他娘的几十里外的山民都瞧见那股气了。当时…具僵尸从棺中坐起,口吐镇尸金丹,把那伙当兵的吓得扭头就跑,好家伙,这事可真够吓人……”

  那麻脸汉子啐道:“贾老六,你他娘懂个鸟毛灰,这都是省里的小报记者自己编出来耸动视听的,要不照这么写,他们那烂报纸给人擦屁股都嫌硬没人要。”

  旁边另一个车轴脖子问道:“我说吴老大,我有个表弟就在军阀部队里混饭吃,听他说到湘西老熊岭盗墓的,都是成群结队的大批人马。咱就这几个兄弟,能济得甚事?再者说,拣别人吃剩下的—那也不解馋啊。”

  那叫贾老六的刀疤脸也附和道:“二脖子说的没错呀。老大,现在怒晴县深山里的古墓,差不多都被军阀土匪挖绝了,咱们再去滤坑能有多大作为?再说咱们对那一带也不熟。依兄弟所见,不如咱奔陕西算了,据说那边有座大山,里头埋着一个女皇帝,还有她生前偷来的汉子。”

  麻脸汉子又啐了贾老六一脸唾沫:“啊呸,放你娘的狗臭屁,就属你有见识,陕西你就熟了?再跟我这不懂装懂,我就先掐巴死你……现在先说正事,湘西的事情虽然已是满城风雨了,但越是这风口浪尖越是有利可图。以我吴老大的经验判断,老熊岭很可能有一大片墓葬群,那些军阀土匪的乌合之众懂什么盗墓之术丁?鸟毛灰……他们还不就是胡乱刨坑,真正的大墓多是埋在极深的地下,挖地三尺都找不出来。我估计那些军阀可能也就挖了几个近代的浅坟,那山里用金银塞满的古墓,如今多半还没露头呢。”

  贾老六和二脖子贪心大起,但还是顾虑重重,军阀和土匪动辄就是出动上千人,那漫山遍野还不都得挖到了?连他们都挖不着的古墓,藏得必定极其隐蔽,天知道在哪。虽然老大的倒斗手艺独步天下,可要找那种地下陵寝,怕也不容易啊,难不成咱们要学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挖个不停,照这么挖下去,到咱重孙子那代能挖出来就不错了。

  陈瞎子和鹧鸪哨听到这里,心中颇为不屑,原来是伙不知天高地厚的民间散盗,听他们在此鸟乱有什么用处,稍后派两个手底下利索的弟兄,找没人地方结果了他们,把尸体沉到湖里也就是了,没的被他们搅了清兴。

  二人正想不再理会,却听那麻脸吴老大冷笑起来,低声对他的几个兄弟说道:“你们这伙村夫,只晓得盗墓是挖土刨坑,这真正会盗墓的高手,都是用眼睛看,那叫看风水。山里的古墓都埋在风水宝地,只要看出龙脉在哪,一铲子挖下去必有所获,哪里是什么漫山遍野地乱刨。这寻龙点穴的高深道儿你们懂吗?”

  其余的几个盗墓贼一齐摇头:“我们是蛤蟆跳井——不懂。难道吴老大你竟然懂得寻龙点穴?莫非平日里都是深藏不露?”

  那吴老大道:“我谅你们也不懂。不过说实话,我他妈也不懂,咱不懂不要紧,我告诉你们可别声张出去,城里就有个算命的胡先生,在临街开了间卦铺相面测字,谈人祸福,无不奇中。这也罢了,重要的是此人善于相地,阴宅阳宅无所不精,只要有他懂就行了。等会儿吃饱喝足了,咱们就先去城里踩盘子,摸清了这胡先生住在什么地方,到了晚上天一黑,二话不说直接闯进去绑了他的票,拿他家中老小的性命相要挟,让他给咱们指点山里的风水穴位,何愁找不到深山老林里最大的古墓。等咱们挖得盆满钵满,再把他全家去了,鸟毛灰的,管教神不知、鬼不觉。”

  陈瞎子和鹧鸪哨对望了一眼,都是吃了一惊,这伙贼人好歹毒的图谋。常胜山虽明日张胆地为匪为盗,却也不肯干这下三滥的勾当,难道城里真就有个会看风水的胡先生?以前可没听说过,未知真假,不过风尘莽莽,豪杰众多,俗眼不识,多曾失之交臂,既然遇此机缘,何不到城中去会他一会?此人是否浪得虚名,一试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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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4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章 风水先生

 陈瞎子当即会了钱钞,起身走下酒楼,那几名散盗兀自不觉,仍在低声密谋。陈瞎子对候在楼口的手下打声招呼,让他们送吴老大等一伙贼人到洞庭湖底的龙宫里快活快活,随后找当地人打听到那风水先生的铺面所在,便与鹧鸪哨一同进城寻访。

  那胡先生在城中小有名气,不论是测字问卜,还是相取阴阳二宅,都是屡试屡验,从不走眼,所以稍加探寻,就找到了地方。

  陈瞎子自恃才高八斗,他早年曾在山上学过《月波照管洞神局》,对那些星象占卜、相面相地的江湖术士勾当,无一不通,知道无非是那些乡间油嘴村夫,哄骗愚弄百姓的伎俩,要真能卜算命运,还不如先给他自己算算。

  他和鹧鸪哨都不信此道,只不过一时心中好奇,才顺路过来瞧瞧。到得卦铺门前,看那堂中摆设清洁,那位胡先生,正自摇头晃脑地为三五个乡绅财主谈论如何迁移祖坟。

  陈瞎子和鹧鸪哨在旁听了一回,只听那胡先生谈起阴阳宅来,真是百叩百应,对答如流,显然对青乌之道极是精熟。虽然说的都是民间迁坟改祠的乡土之事,却实有真知灼见,妙语连珠,常发前人所未发之见,听得二人不住暗中点头:“这胡先生谈吐娴熟,世情透彻,必定得过高人指点,不是个落后的人物。”

  那胡先生给一众豪绅分说了—番祖坟风水,收了谢钱,便将他们送出门外,转身一看,就见着了陈瞎子和鹧鸪哨。胡先生前些年曾在旧军阀部队里当过军官,最是懂得人情世故,又常年做打卦问卜的营生,专会察言观色、照面识人。

  他一看这二位就不是小可的人物,别看穿着便装,却掩不住周身上下的出众风骨,而且身上杀气凝重,不像是做本分生意的,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请二人落座,烹茶待客,寒喧道:“适才与本地乡绅们磨了好一回子牙,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乞罪则个。”

  鹧鸪哨抱拳还礼:“哪里,我兄弟二人久仰先生高名,故此特来登门叨扰,冒昧之处,万望海涵。适才听胡先生谈吐口音,想必是本地人氏了!”

  胡先生说:“小可祖籍并非在此,只不过飘零江湖日久,常学南言,早已忘却乡音了,倒让阁下见笑子。”

  鹧鸪哨和陈瞎子一听,这胡先生果然精细,说话滴水不漏,探不出他的来历。陈瞎子有心要试他的本领,便仰天打个哈哈,说道:“咱开门见山就不客套了,我兄弟恰好要出远门,先请先生给咱测个字,问问此去吉凶如何,请借纸笔—用。”

  当下走到桌前,取过文房四宝,磨得墨浓,喂得笔饱,提起狼毫,在白签上挥出一个“山”字,笔画森然戟张,要请胡先生讲讲这个“山”字。

  陈瞎子写此“山”字,意带双关,胡先生自是明白人,望着那字微微一愣,已然会意,赶紧出去看看四处无人注意,立刻把卦铺的门关了,回身再次按规矩行礼,用山经里的暗语试探道:“今朝四海不扬波,原是高山过海来,西北悬天一块云,罩住此山生紫烟,山是君来云是臣,不知哪位是山哪位是云?”

  陈瞎子嘿嘿—笑:“西北晴天没有云,只有黑白两座山,不知你问的是黑山还是白山?”

  那胡先生一听实乃出乎意料,更觉对方这两人的来头非比寻常,心里有些慌了,忙道:“黑山过后是白山,黑山白山都是山;东山鹞子西山来,缕缕金风在九天。未敢请教二位爷台,大驾光临小可这卦铺,是要问什么边儿?”

  陈瞎子端起盖碗来晶了口茶,跷起二郎腿不慌不忙地说道:“五行里不问金木水火那四边儿,单单只想问一问土字边儿。”

  胡先生心中暗惊,他阅人无数,早看出这二位客人来者不善,怎么看也不像是来断阴宅祖坟的,就斗胆问了一句:“难不成是……倒斗的?”鹧鸪哨答道:“先生果是明眼人,实不相瞒,我兄弟专做倒斗的勾当。此番前来,是听说世上有一门风水秘术,可以指龙脉宝地,搜山寻龙,百不失一,不知是否真能如此?还望坦言相告。”

  此时胡先生已看出这俩人多半是杀人不眨眼的巨盗,心想这些人目无国法,都是“伸手五支令,卷手就要命”的狠人,我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万一惹恼了他们,只怕是性命堪忧,只好照实说了。

  胡先生说,这测字卜卦的,多是江湖骗子,以前的古卦早已没人懂了,只不过借此谋牛而已。不过风水一道,还真得过些许真实传授,他学的这一门风水秘术,源自古法,后融合江西形势宗风水理论,演变而成阴阳风水秘术。

  以这形势宗青乌术看风水,观看山川脉里,不仅可以看山形地表,更可看到山脉河流的骨子里,直把它一派精神气质都瞧个透彻,唤做“形、势、理、气”,最是精准不过。

  举个例子来说,以风水秘术来“相形度地”,就如同给人相面。有古人认为相面是做不得准的,因为以古鉴今,有多少面善的大恶人,又有多少恶相的真善人。

  若说一个人生得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必是绝佳的好相,却未必了。那史书所载,商末纣王便是生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两耳垂伦,怎么看都是个大不凡的尊贵之相。可纣王身为一国之主,无道宠姐己,反了天下七十二路渚侯,使得苍生多受倒悬之苦,如此看来,他这相貌岂不是犯煞带冲荼毒生灵的凶相?

  再说一个周文王,人尽皆知是得道的明君,仁善之极,更是爱民如子。可他生了一副吊客眉,水蛇腰,怎么看都是福薄量浅的小人,恰好与之相反,不仅是开周王朝八百年基业的奠基者,更是命中有百子之福,要照这么看,相面就根本谈不上准与不准了。

  其实要看一个人,应该是从内而外,有道是“人之所凭,尽在精神”,正所谓“有形不如有骨,有骨不如有神”,一个活人就好比是一盏油灯,精神如同灯油,外表如同灯火,首先灯油清澈充足,灯火才能明亮。

  而阴阳风水之术,主要看的正是山川河流内在的精神气质,若把此研习透了,必能做到天人相应的高明境界,可以“上观天星、下审地脉、观龙楼、识宝殿,凡有所指,无所不中”,非是江湖骗子那套相地的手段可以相提并论。

  陈瞎子和鹧鸪哨听罢连挑大拇指。陈瞎子赞道:“先生高论绕梁三日,令我兄弟二人拨云见日……”随后说起想请胡先生出山,去云南和沙漠寻觅龙楼宝殿,为常胜山倾心竭力图效犬马之劳,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举动出来,图个大富大贵,后世子子孙孙都跟着享用不尽,岂不快哉?何苦在地方上做这小买卖。

  那胡先生先前已猜出他们有此心意,可当着这二位眼明的大行家,自不敢有所隐瞒,此刻话已挑明了,也只好直言其苦:“二位爷台都是有大手段的人物,但小可的这点微末本事,只配在江湖上混口饭吃,而且先师临终之前,也曾吩咐小人要本分营生,如今拖家带口,万不敢有那非分之想。”

  然后胡先生又说刚才所谈的风水秘术,都是高深艰难之道,他自己也仅管中窥豹,只识得些断阴阳宅的小法,要说到搜山寻龙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也帮不上忙,反倒耽误了大事。

  陈瞎子见此人不识抬举,正要动火,鹧鸪哨却是心高气傲,不愿强求他人,对那胡先生说:“人各有志,不便勉强。今日能与先生—谈,已是获益匪浅,临别之际,有一事相告,还望先生好自为之。”于是简略说了说有一伙贼人听了他的名头,动念要劫他全家老小,胁迫他去给盗墓贼指点龙脉宝穴,现在这伙人已经被“打发”了,这辈子不会再来找麻烦,但是树大招风,开个卦铺看风水测字免不了要对各色人等迎来送往,但务必有所保留,若不收敛几分,必然再次招来贼人眼目。

  鹧鸪哨说完,对那胡先生抱了抱拳:“承蒙先生款待,就此告辞。”说罢起身就走,陈瞎子心想:“我是何等样人?在气量风度上绝不可输给搬山道人。”也不便再哕唣了,便跟着拂袖出门。

  胡先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跟在后边不住口地称谢,眼看出了大门,他忽然想起一事,又把鹧鸪哨拽了回来,拜道:“二位恩公,非是小人贪生怕死不肯前去倒斗,实是在师傅面前发过重誓,终此一生,绝不涉足此道,但是……”

  胡先生话锋一转,说起自己早年间参加军阀,兵败后去荒山盗墓,被阴阳眼孙国辅所救,遂拜其为师之事。如今二位爷台既然想以寻龙之法盗墓,何不去请摸金校尉相助?

  鹧鸪哨和陈瞎子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里头顶炸个霹雳,奇道:“胡先生竟然识得摸金校尉?”

  胡先生便说起来龙去脉。原来他师傅阴阳眼,虽不是摸金校尉,但师傅的师傅,也就是师爷,却是清末赫赫有名摸金大师,人称“张三链子”。张三爷曾随左宗棠左大人,平定过新疆叛乱,立功不小,收兵后辞去军中职务,专到陕西河南等地古墓摸金,平生所遇极是离奇,后来他一个人竟然戴了三枚摸金符,真正流传至今的古符,只此三枚而已,故此得了这么一个绰号。

  胡先生多曾听他师傅提及,知道许多摸金校尉的勾当,但张三爷门人弟子众多,摸金符并没有传到胡先生这里,所以终生做不了摸金校尉。胡先生说无苦寺里的了尘长老,得过张三爷的亲传,是正宗的摸金校尉,不过如今他年事已高,早就金盆洗手,只肯一心诵经礼佛,再不出山了。

  但这长老或许知道其余两枚摸金符的下落,如果能去到无苦寺中参见了尘长老,应该可以从他口中得知另外两位摸金校尉在何处勾当,运气好的话,只要能请到其中一位,世上还有什么古墓大藏是找不到的?

  胡先生感念鹧鸪哨和陈瞎子的救命之恩,就倾其所知,都告诉给了这两个人,鹧鸪哨这才确认了先前风闻的消息,那了尘长老果然曾经做过摸金校尉,打定了主意要去拜访,于是和陈瞎子别过胡先生,飘然离去。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二人到得城外岔路,就要分头行事。陈瞎子对鹧鸪哨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兄弟你一切保重,他日江湖再会,不妨再到湖畔酒楼上拼个一醉方休。”

  鹧鸪哨也道:“陈兄谋求大举,乃是领袖群雄的有为之身,不可常常以身涉险,务必珍重万千。”说罢二人拱手作别,各自上路。

  陈瞎子自恃手里有幅人皮地图,又生性狂妄白大,也懒得去找什么摸金校尉相助,回湘阴整顿停当了,便带着先前选出的一众手下出发。不料这一去就栽了大跟头,同去的手下兄弟全撂在了云南遮龙山,他自己也废了一双招于,侥幸活了下来。

  陈瞎子成了废人,种种图谋野心,顿时烟消云散,自觉没面目再回去见人,隐姓埋名流落各地,一藏就是几十年。常胜山里的人都以为他死在云南了,卸岭盗众群龙无首,没过几年,内部便四分五裂,就此彻底土崩瓦解了。

  后面的事,陈瞎子都是道听途说,知道得就不那么详细了。自他去云南之后不久,湘阴地区就闹了场大瘟疫,月亮门红姑娘染病而亡,她临死也没能再见到鹧鸪哨一面。

  而鹧鸪哨则拜了尘长老为师,前去西夏黑水城,不料也遭遇不测身受重伤,又见故人零落,不是死了,便是下落不明,不由得心灰意冷,携着举族亲眷,随一位美国神父远赴海外,再没回来。

  Shirley杨听了陈瞎子叙述当年盗墓的往事,只觉得恍如梦幻,似乎我们的上两代人之间渊源极深。只不过鹧鸪哨所留下的书信日记中,并没有详细描述瓶山盗墓的事迹,要不是从陈瞎子口中得知,恐怕就永远埋没了。这使她更是相信冥冥中有命运的指引,又问我相不相信命运的安排。

  我说这未必是什么“命运”,倒斗这行当从民国那时候就已经萎缩了,这手艺传到咱们这,还剩下几个人?这就叫“猫有猫道,狗有狗道,笨鸽子望边儿飞”,倒斗的手艺人平日里接触的圈子,自然离不开“风水、盗墓、古董”这些同业人士,自然是要扎堆儿的。不过听陈老爷子所讲的这段事迹,真令我们大开眼界,今天才算明白搬山、卸岭是如何倒斗的,和摸金校尉的手段更是截然不同。都说摸金为王,但是看搬山卸岭的倒斗手段五花八门,令人耳目新奇,绝不输给摸金校尉。

  陈瞎子叹道:“老夫如今也不好夸口了。你看搬山卸岭都衰落成什么样了?只怕从此绝迹,而摸金校尉却有中兴之象,思之也是不无道理。搬山卸岭下手太狠,反倒不如摸金校尉以《易》为宗旨。生生不息之道为《易》,古人诚不欺我,可惜当初老夫才智卓绝,唯独没悟出这个道理,现在明白了也晚了。”

  我忽然想起陈瞎子提到瓶山古墓中的铜人、铜鬼,似乎与我见过的铜龙,还有嵌在秦王照骨镜上的铜鱼皆是一路货色,他先前曾说过,此物是与古时卦数有关,可当时未及深究,此刻念及此处,便请他指教。

  陈瞎子说:“这些明器的出处来历……老夫当初虽说也是学究天人、不让孔孟,却还真没在此物上瞧出个子丑寅卯来。说起是怎么知道的,还是另有一段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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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41: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一章 自然博物馆

陈瞎子说起此事经过,当年率众南下云南倒斗之前,正要把从瓶山挖出的各种宝货估价出售。以往盗来明器出手都没这次迅速,盖因湘西盗墓之事闹得不小,当时不仅社会舆论强烈谴责军阀土匪们盗宝的勾当,更有各地的古物贩子蜂拥而来,都想趁机捞上一票。

  正值世道大乱,古董价格低落,但有落必然有涨,许多商人都想在此时囤积一批货真价实的真东西,等到太平年月就可以漫天要价了,所以古董明器的交易始终都末中断。

  省里有个嗜古的巨富,姓钱,家里在上海、青岛等地开了数家纱场,在地方上也有许多产业。钱老板出身大儒之家,受家庭熏陶,自幼喜欢古玩,特意托人找到陈瞎子,亲自来挑了几样中意的东西。

  其中就有鹧鸪哨在丹井中,见到六翅老蜈蚣拜棺吐丹的那口棺椁,还有丹井中的青铜丹炉,另外又买下来造型奇异古朴的铜人、铜鬼,钱老板如获至宝,喜形于色。

  陈瞎子一向自命不凡,非汤武、薄孔孟,总觉得自己的才学见识,在当世无人能及,连古圣先贤都不肯放在眼里,但看了那对无眼的铜人、铜鬼,虽知其中多有蹊跷,却揣测不出半点玄机,有心想问问钱老板为何要选这几样古物,看他是否知道其中渊源来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有失身份。

  最后又兜了几个圈子,以谈古论今为借口,从钱老板那得知了一二。那钱老板最喜欢读《易》,而且研究得很深,知道如今的八卦都是后天推演所得,最早的古卦,不是用“乾坎艮震”这类符号,这青铜的无眼人符和鬼符,都是古卦象中最原始的符号,要想卜出一幅卦象来,最起码要凑齐四枚古符,可惜只有两个,全套的就更凑不上了。

  青铜古符最少有四枚才能使用,据说掌握此道,可以洞悉天机之玄妙。至于怎么个用法,钱老板并不知道,只知道铜符必是三朝以前的古物。所谓三朝是指夏、商、周,至于什么唐宋年间的东西,与三代的历史文物相比,尚未能称古物,在真正的行家眼中,其收藏价值不可同日而语。而那口烧丹的铜炉,则应该是西汉末年之物。

  丹炉上有若千精细奥妙的纹绘,都是描绘古人炼丹的场景,仔细观看的话,其中竟然也有青铜古符的标记。但钱先生造诣虽深,也看不懂其中的内容,只是觉得此乃古之奇物,蕴涵着极深的秘密,有很高的收藏价值。

  陈瞎子心想既然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藏在家中又有何用,当下送走钱老板,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一转眼光阴似箭,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再没遇到过类似的青铜古符,当年的事早就抛在了脑后,直到上次听我提起百眼窟龙符之事,他才猛然想起了此节。

  陈瞎子对我说:“你们若有机缘,不妨凑齐四枚古符,也好让老夫知道知道,究竟都有些什么天机。”

  我说:“其实我只是阴错阳差见过两枚青铜古符,我个人对此虽然有兴趣,可也不会因为想窥探什么古人留下的天机,就满世界去找。现在我最急于知道,世上什么地方的古墓里还有金丹。这救人如救火,再找不到古尸的内丹,我的那位朋友就得去见马克思了。”

  陈瞎子笑道:“此言差矣,人生匆匆数十载,卑微渺小如同蝼蚁,若能以蝼蚁之躯洞悉老天爷的秘密,纵然是粉身碎骨也不枉了。”

  我苦笑摇头,这陈瞎子虽然英雄迟暮,野心却是半点没少,不过现在追求变了,而且境界更高,竟然想知道“神”的秘密。

  我觉得Shirley杨信教,而且很虔诚,她可能会相信这些“天机、启示、神明”的概念,可Shirley杨也摇了摇头,她说:“问一个人上帝是什么样子的,就如同问金鱼它生活在其中的水是什么,没什么意义,信仰应该是心灵的归宿。”

  陈瞎子说:“至于那古尸内丹,在湘西瓶山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两枚,皆因瓶山本是丹宫,又是一座药山,有此物不足为奇,其余的地方可就少之又少了。但那瓶山早在几十年前就已被盗空了,连当地没什么明器的洞夷墓穴,也都教那些不成气的毛贼刨空了。如今你二人想找古墓金丹,恐怕只有去问老天爷了,不得天启,偌大的世界,纵是踏破铁鞋也难寻觅。”

  我见最后的一点指望都落空了,不由得心灰已极,看来多铃的性命终究是救不得了,可不到黄河不死心,只要多铃还活着,我就会尽力再想别的办法。眼看天色晚了,当天没办法返回北京,只好就近在铁道部招待所里临时住了下来。

  转天我问陈瞎子今后有何打算,是否要和我一起去美国逛逛,陈瞎子叹了口气:“古人常将浮生比梦,感叹光阴迅速,人生一世,恰似寄身于太虚之中,其间有多少喜怒哀乐,悲欢憔悴,得失聚散,生离死别,移形换壳,到头来都如梦幻一场,有聚终有散,正应得无常二字。万万没想到当年洞庭湖畔一别,此生竟再也不得相见,回首前尘往事,恍如昨日,于情于理都该去故人鹧鸪哨的墓前祭拜一番。不过老夫的这把老骨头,恐怕也没几天活头了,实不想死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还是想先回湘阴老家走上一遭。”

  我只好买了火车票,和Shirley杨到火车站将他送上列车,并且跟他约定,清明节前就去找他,然后一同到美国去为最后的搬山道人扫墓。

  送别丁陈瞎子,我们就回招待所去收拾东西,路上顺便买了张报纸,在公共汽车上翻看了几页,见有一整版的内容,说的都是“改革开放之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在各个领域中取得了什么什么样的辉煌成就。为丰富天津市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天津市自然博物馆重新对外开放,各界领导纷纷题词祝贺”。

  这种新闻随处可见,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可其中有一部分却引起了我的注意。新闻中提到,为丰富自然博物馆的展品,湖南省的一批珍贵出上文物,将送至天津展出一周的时间,地点在博物馆二楼的第六展室。

  这批湖南省的珍贵文物,包括一批由爱国侨胞捐赠的国宝级文物,其中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历史上比较罕见的“无眼人形青铜佩饰(周)、錾金描银九色绘像铜炉(汉)……”

  我奇道:“历史总是惊人的巧合,这些东西不就是当年搬山卸岭的好汉们,从瓶山倒斗倒出的珍宝吗?原来已经被爱国侨胞献给国家了,又拿到天津来展览供群众参观。”

  Shirley杨接过报纸看了看,她也是好奇心起:“报上的照片有些模糊,咱们何不顺路去自然博物馆亲眼看看?”

  我们俩一拍即合,当下也没回招待所,直奔自然博物馆买票人场。这个展览馆成立时间很早,可以追溯到民国初年,被称为“北疆博物馆”,后改为“人民科学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展览曾一度中断。由于重新开放时间不久,展品显得也不怎么多,但里面参观的来宾络绎不绝,有组织的学校团体占据了人群的一多半,大部分都是去看各种古生物的化石和标本。

  当时的社会上流行展览热,如果去到公园里,就经常可以见到有“畸形胎儿标本、新疆古尸、人体解剖……”之类的展览活动,甚至还有些珍奇动物展览,无非就是和猪崽一样大的老鼠、人头蛇身的怪物等等,噱头五花八门,其中却也不乏挂羊头卖狗肉之流。所以我对本馆内的陈列品并不感兴趣,见馆外有楼梯,直通二层的“湖南省出土珍贵文物展览”,便带着Shirley杨径直上了二楼。

  从二层外边进去一看,展品当真丰富,几百件大小文物,分门别类琳琅满目地陈列在各个玻璃陈列柜中,其中有不少都是仿品,真东西不可能这么随便让人看,但普通的参观者也看不出来,就看个新鲜而已。不过到这层参观的人并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我见过无数明器,看见这些东西,不免都觉得有些眼熟,走马观花地一扫而过。在一个陈列柜中,赫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丹炉,果然与陈瞎子描述的完全一致,以我的眼力判断,这件东西绝对是真品,可能山于器形庞大,不用担心轻易被盗。

  Shirley杨想起她外祖父当年曾在此炉中藏身,不由得神驰想象,看得出厂神。我则盯着炉身上的纹路,想仔细辨认图中的细节,可奈何丹炉与陈列柜玻璃之间的距离足有一米远,我虽然不近视,却也看不清楚细微之处,而且铜炉上共铸有八幅“仙人化丹图”,其中几面都由于角度被挡,连看都看不到一眼。

  Shirley杨忽然想起形影不离的照相机忘在招待所中了,她急着想拍些照片,就让我在这随便转转,她立刻回去拿相机。我只好在自然博物馆里独自转悠,看了几遍丹炉,又去看了看另一组陈列柜中的铜符。那眼睛中空的人符、鬼符都在,古铜绿迹斑斓,似乎皆是真品,我正待凑近了细看,忽然过来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二话不说就往我肩膀上拍了一巴掌。

  我只顾着去看古符,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事出突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明器也犯法?我莫名其妙地对那警察说:“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五讲四美三热爱我可一样也没落下……”

  那警察却叫道:“连长,你不认识我了?”说话的嗓门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以前在部队上的一个战友,当初一同在前线打过仗,叫艾红军,我以前给他起了个外号“爱捣蛋”,自从我离开部队后就没再见过他,想不到几年后竟然会在自然博物馆里遇上。当年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友意外相逢,自是又惊又喜。

  我笑道:“老艾你嗓门还是那么大,怎么现在混进公安队伍了……”

  正要同他叙旧,却突然见到展室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我当即一怔,心中隐隐约约觉得不妙,竟像是被人从身后扎了一刀,但又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茫然之中完全捕捉不到任何头绪。我急忙拨开身穿警装的艾红军,快速向那个似曾相识的神秘背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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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4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章 夜深人

我快步走到门口,不料刚好有一群集体参观的学生进来,把门前的走廊挡了个严严实实,等我拨开众人下到一楼大厅,已然寻不到那人的踪影了。

  我喃喃自语地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刚刚那个人好像在哪见过,可偏偏想不起来,隐约有种预感,对方也是冲着从湖南运来展览的几件文物而来。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艾红军从后边赶了过来,大声说:“怎么了连长?看见谁了?搞得和丢了魂一样。这回你可不能说走就走了,等我下班了咱喝酒去。”

  我怕艾红军嗓门太大影响了其他人,就把他拽到自然博物馆门外,随便聊了几句。我说:“爱捣蛋你怎么当上公安了?就你这大炮筒子似的嗓门,离着二里地就把贼都吓跑了。”

  艾红军笑道:“我们分局领导还就看上我嗓门豁亮了,镇得住呀。上次听别的战友说你快出国了?看来咱国内都招不开(招不开,天津方言,容不下之意。)你了,真打算出去投机倒把啊?”

  我说:“国外哪有投机倒把这么一说?我也不是出去当二道贩子,咱是弹性生存,看什么合适就做点什么。你穿着制服在博物馆里晃悠什么?现在没当班?”

  这么一问才知道,原来艾红军老家是湖南的,从部队出来后被分到天津参加工作,由于工作繁忙,一直没空回家探亲。这次湖南省的一批文物来天津展览,随同而来的工作人员中,有个姑娘是艾红军的亲妹妹艾小红,所以艾红军才特意抽空过来看看她。

  我心里一琢磨:老艾这岂不是有现成的后门可走?就赶紧对艾红军说:“喝酒的事得先放放了,现在我这有件急事,你得想办法帮我走走后门。”艾红军说:“咱们之间提什么帮忙,有什么事你尽管说,除了借枪,借我脑袋都没问题。”

  我说:“谁说找你借枪了?是这么回事,你嫂子是美国人你知道吗?别看跟咱中国人长得一样,也是咱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了,可实际上是啃洋馒头长大的,说白了就是一老外。他们那些老外,最喜欢看咱们中国的古董。据说咱这展出的那口汉代铜炉,在好几代以前是她家祖上收藏之物,所以特别有感情,一看见就眼泪汪汪的。”

  艾红军插口道:“连长你都结婚了?我可连杯喜酒都没喝……”

  我说:“你别打岔,暂时还没结婚呢,等结婚时肯定少不了请你喝酒。想喝喜酒吗?要真想喝喜酒你就得帮忙,因为你嫂子说了,她想在近处仔细看看这件古物,我要是满足不了她这点小小的愿望,她就跟我掰f。你说我也老大不小了,找个媳妇儿多不容易。”

  艾红军面露难色:“这些湖南省的文物都锁在陈列柜里,我又不是这单位保卫科的人,手里也没钥匙。何况这都是国宝啊,咱普通老百姓哪能想看就看、想摸就摸,外国来宾也没这待遇啊。不过连长你别着急,我找我妹子问问,说不定她能找个机会带你们看看。”

  艾红军说完就把他妹妹艾小红叫了过来,介绍我们互相认识,我一看这艾小红以前做过解说员,说话细声细气,普通话很标准,怎么看也不敢相信跟他哥是亲生兄妹。我先套了几句近乎,便问她能不能走走后门,打开陈列柜的橱窗,让我们到近处看看那些文物,再拍几张照片研究研究。

  没想到艾小红却毫不为难,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不过这次运到天津的都不是真品,而是由专家按一比一比例仿制的赝品,专门供展览使用。按有关规定,一级文物都保存在特殊的仓库里,不会轻易搬动,看看赝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白天不方便,晚上我和值夜班的打个招呼,从后门带你们进来参观。”

  我一听是赝品,不由得好生失望,那些真东西可能都严密封存在地下珍宝库中,若无特殊机缘,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见到了,当时就断了这个念头。可艾小红又说:“虽是仿造的,但都是出自专家之手,细节一丝不差,和真品几乎没有区别,连上面的裂痕都一模一样。”

  我转念一想,我们特地来看这丹炉,主要是想看看炉壁上的几幅炼丹图,也许其中会有古墓金丹的线索,如果仿制品足能以假乱真,其上的纹绘镂刻自是完全相同,就如同实物的照片一样,应当值得一观。于是和艾小红约定今天晚上十一点,在自然博物馆后门碰头。

  艾红军尚有工作要忙,嘱咐了艾小红几句,便和我匆匆话别,骑着白行车去了。我在博物馆大门等到Shirley杨回来,把遇到以前的战友,晚上可以走后门进来参观的事对她简略一说,她自是十分高兴,可一听说看的是赝品,也不免有几分失望。

  当晚我们依约来到自然博物馆后门。这是一条狭窄冷清的街道,深夜里寒风正劲,吹得枯树枝咯吱吱作响,整条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我敲开了门,艾小红裹着军大衣,拎着很长的一支大手电筒将我和Shirley杨接了进去。整个自然博物馆里静悄悄的,主楼里的灯全黑着,外边的门房里,有一个值夜的老头,事先已经打好了招呼,问他拿了一串钥匙,就直接来到门前。开锁进了大厅,里面是黑灯瞎火的标本展览室。大厅很宽敞,每走一步,就有空旷的回声传出。艾小红打开手电筒,向四周照了照,那些被制成标本的各种昆虫和野兽,都永远保持着一个凝固住了的姿态,白天看着倒没什么,可是在黑夜中确实显得有几分恐怖。

  艾小红似乎有些害怕,转头对我说:“晚上和白天的自然博物馆还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可能是太静了,我有些不太适应。”

  这种寂静而又诡异的气氛我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我知道艾小红不是本馆工作人员,里面的环境和建筑结构她并不熟悉,便接过她手中的电筒走在前边,边走边对她和Shirley杨说:“在这座大楼里,一楼是粽子,二楼是明器,不静才怪呢。”

  艾小红不知我说的是什么意思,而Shirley杨自然清楚,低声道:“别乱说,这里展览的都是动植物模型标本,又没有人类古尸,哪里会有什么粽子。”

  我信口开河地说,我认为动物标本,应该也是一种“僵尸”,在早期标本制作的过程中,肯定吸取了很多制造木乃伊的经验。而且生物标本中也囊括“人体标本”这一项,只不过粽子标本不会诈尸也不会霉变。听我祖父讲,在清代有位女性起义军首领叫“王观音”,她不幸被捕遇害后,尸体就被外国人偷着买走,制成了一具标本,从海上转运到英国展览,标榜是圣母妖孽的遗体,利用洋人对神秘东方的好奇心来骗取钱财,这种人体标本就是很不人道的,与科普无关。

  艾小红听我谈论人体标本,脸都有点吓白了,赶紧说:“胡大哥你千万别再提这些事了,我今天听人说,这座博物馆里有两件标本很……很邪门,你要不是我哥的战友,我在晚上可真不敢带你们进来。”

  我和Shirley杨都觉奇怪,什么标本要用“邪门”这个词来形容?艾小红停下脚步,指了指大厅尽头的一个玻璃柜子:“就在那座展柜里,有一只白蝙蝠的标本。”

  我奇道:“白蝙蝠确实比较罕见,不过世上并非没有,怎值得大惊小怪?不妨说来听听,让我分析分析是真是假。”

  Shirley杨对艾小红说:“博物馆里的藏品多,相关的故事和传说自然也是很多,有些事情传得时间久了,难免会失真变形,是不必当真的。”艾小红说:“大概是我太胆小了,我也是今天听招待所旁一位老太太讲的,她说自然博物馆里有只白蝙蝠标本,是在解放前由一位山民捕杀到的……”

  她说的这件事,我也曾有过耳闻。传说当时经常有小孩失踪,老百姓以为是有“拍花子”的拐卖小孩,都不敢轻易让孩子们出门玩耍,谁知附近的小孩仍然是接二连三地失踪,使得家家关门闭户,惶惶不可终日。

  后来村里来了个腰系白绦的老者,他说小孩都被“药叉饿鬼”吃了,那饿鬼吃了许多小孩;就要化成人形投胎了。方圆百里内的大肚子孕妇,都有可能怀的“鬼胎”,如今没办法了,只有拿药坠胎,死胎都要扔到山里。

  解放前的人们都迷信思想严重,顿时信以为真,愚民愚众从者无数,到处逼着孕妇喝药坠胎,又把死胎扔进一个山沟里,害了不知多少无辜性命。

  在山里有个猎户,一天追赶一只白兔,迷路钻进了一处山洞,见洞中白骨森森,正惊慌失措之际,见洞穴深处白影闪动,他当即以手中猎叉击刺,竟然刺死了一只灰白色的老蝙蝠,从那以后附近再没丢过小孩。

  有人说这只老蝙蝠是混沌初分时,天地间一股恶气所化,专要吃人,又化为老者在市上妖言惑众,骗老百姓用药坠胎,扔进山里供养它。肯定是观音菩萨显灵,让白兔引猎户进洞,为民除了此害,可见佛天甚近,真是救苦救难,否则若无佛法周全,凭他区区一个猎户,怎有本事杀得了那洞中的老妖?而那猎户得了白蝙蝠尸体,其事迹被广为传播,当即便有几个洋人来使钱买了回去,制作成标本放在了天津的博物馆中,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这种传说在卜成里能有八成都是虚的,可能猎户捕到白蝙蝠,转卖到外国人手中制成标本是真,其余的皆不可考证了,多半是传来传去越来越不靠谱的野谈。

  我走到近处用手电筒照了一照白蝙蝠标本,完全看不出它活着的时候曾是个吃人的魔君。我正想招呼艾小红也过来瞧瞧,别这么疑神疑鬼的,却忽听头顶上有脚步声传来。艾小红闻声吃了一惊,吓得险些趴在地上:“老蝙蝠精真活了!”

  我脑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立刻想起白天看见的那个背影,招呼Shirley杨和艾小红道:“二楼有飞贼……”话音未落,我已抢先冲上楼去,但二楼的门锁却被锁着,钥匙还在艾小红手中,我只好举着手电筒从玻璃窗外往里面乱照。

  黑暗中果然有条人影,正蹲在丹炉附近,他猛然见到我在门外,也吃惊不小,扭头就跑向窗边,从窗台上爬了出去。这时艾小红和Shirley杨也跟了上来,急忙取钥匙开门。

  我迫不及待地推门人内,见窗户敞开着,冷风呼呼灌进屋来,而那人逃得好快,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我们眼见是没处追了,只好关上窗户,在四周看了看,所幸并没丢什么东西,而且都是仿品,真损坏丢失了也不打紧。不过我初次看到这些展品时,由于距离稍远,都误以为是真东西了,这博物馆又没什么严格的安全措施,难怪会有人打这批古物的主意。

  我对艾小红说:“既然没什么损失,我看就不用告诉警察了,做贼之辈最是心虚,此番受了惊动,肯定再也不敢来了。”

  这时Shirley杨在地上捡起一本红色塑料封皮的笔记本。这种笔记本很常见,大多是单位里发下来使用的,印着工作记录的字样,可能是那飞贼走得心急,慌乱中丢在地上的。

  我从她手中接过这本工作记录,翻开看了看,只见第一页上写着主人的姓名“孙学武”。我在口中念了两遍,问Shirley杨道:“孙学武是谁?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你有没有印象?”

  Shirley杨说:“老胡你忘了,这是孙教授的名字,那位经常走村串寨收集龙骨天书、研究古代符号与文字的专家孙教授。他深夜时分到自然博物馆来做什么?”

  我对孙教授没什么好印象,冷笑道:“这老贼,被我抓了个现形,看他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说我是倒斗的……”说着话随手翻了翻那本工作记录,竟然越看越是惊心动魄,无价之宝秦王照骨镜的图形,赫然绘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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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4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三章 府中求玄

孙学武教授遗落在博物馆中的工作记录里,精确地勾绘着秦王照骨镜的图案,我虽然从没看过这面古镜的镜背,但嵌在铜镜边的无眼鱼符特征明显,绝对不会认错。古镜图案的四周还注释着许多文字,可能都是孙教授的研究和分析记录。

  我还以为秦王照骨镜已经被陈教授交给国家了,难道他竟然暗中先给了孙教授?孙教授在深更半夜偷偷潜入博物馆,究竟意欲何为?

  我心中满是疑问,见这本工作记录内容繁多,一时半会儿难以看出什么头绪,就合上笔记本装在了大衣口袋里,准备回去再看,眼下还是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先去看看那口汉代丹炉。

  此时展柜的侧面已经被人撬开了,想必是孙教授所为,艾小红见状,当即表示要通知警察。我劝她说:“毕竟只是赝品,而且又没丢失损坏,还是别为这点小事麻烦领导和公安部门了,他们的工作负担已经很重了。

  人民警察为人民,咱们人民群众也是应该与人民警察心连心的,哪能总想把麻烦推给警察呢?应该多为你哥他们着想才是。”

  艾小红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姑娘,她点头说:“胡大哥你不愧是在部队人熔炉中锻炼过的人,处处都为别人着想,我还是不给我哥添麻烦了。那咱们就快去看那尊錾金银五色铜炉吧。”

  艾小红把我和Shirley杨带到铜炉前,这回没了阻隔障碍,炉壁上的一切细节都在眼前,我问艾小红:“小红妹子,你们馆有这东西的解说词没有?”

  艾小红说当然有了,挺长一大段,都是专家给写的,当下就给我们按博物馆里的解说语解说了一遍。

  我听到一半就直摇头。所谓“专家”精心撰写的解说内容,与瓶山丹炉的真实来历、用途相差太多,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不过湘西瓶山中的丹宫,在史书上少有记载,近代除了进去盗过墓的搬山卸岭之辈以外,更是鲜有人知,与其听专家们捏造出几句不囫囵的套话来,还不如凭我自己的眼力和经验去解读。

  我将手电筒举起来,把光束固定在炉身精致的铜壁上,以便让Shirley杨看得清楚些。Shirley杨指着铜壁上一片凹凸起伏的铭文说:“秦汉之际崇信方术丹药,将烧炼不死仙丹称为炉火之术。这些铭文可能是药诀。”

  瓶山丹宫里有大量从各地挖掘来的棺椁腐尸,按陈瞎子和鹧鸪哨那种盗墓大行家的看法,这是一种以死人“烧阴丹”的卑劣行径。Shirley杨能识古文,她说丹炉上残缺不全的铭文大致记载着:“人体以肾为引,生金之本,性命之根,有窍通于舌下。常生神水,左曰金津,右曰玉液,下灌丹田,丹田既满,流传骨髓;骨髓既满,流传血脉;血脉既满,卜传泥丸宫,反归于肾,如日月循环,死后金水凝而为玄珠。”

  那八幅铸在炉壁上的仙人烧丹图,前四面都是烧阴丹提取玄珠之法,渚如“切剖古尸取肾,烧煮煎熬出金水玉液,混合铅汞引炼丹头”之类,令人几欲作呕。

  我心想这烧阴丹的损招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要是真能依此烧炼出金丹来,恐怕就不是不死仙药了,而是名副其实的致命毒药,谁吃谁倒霉。再看另外四幅丹图,则另有一篇较短的铭文,与阴丹药诀相反,说的是真丹,也就是我们想找的内丹。

  自古炼内丹即为炼气。气之所以养形,盖于五脏六腑之间,因七情而敛散,故发于五岳四渎之上,有六气之变,能清浊以无余,湛然寂如,固山水之渊,非六气可得而取也。青龙之气,如祥云衬月;朱雀之气,如朝霞映水;勾陈之气,如黑风吹云;玄武之气,如腻烟合雾……

  我在内蒙草原尽头的百眼窟里,曾亲眼见过形体巨硕的老黄鼠狼尸体中,有一枚红丸真丹,就如同牛黄、驴宝一类的生物体内结石。在风水一道中,所渭的“生气”,渺渺茫茫,无形无质,而这种古尸中的内丹,正是由于天地间的生灵感受日月山川之精化所凝结而成。《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的“化”字一卷有详尽阐述,其实所谓的“内丹”并不能使人延年益寿,更谈不上长生不老,只是天地之生气在生灵体内化为实质,但南洋降头师要为多铃拔除尸降,就绝对离不开此物。

  以前大内皇宫中收藏了许多内丹,正史所载最著名的,当属北宋年间的“蜘蛛宝”,这些生气凝结的丹头,都有驱尸毒拔尸降的效力。可如今那些古物早就或是毁于天灾人祸,或是失落无踪了,也唯有寄希望于在某地古墓冥府中还能找到,正如古人所言,在古墓地宫中寻找丹药,此乃“府中求玄”之举。

  可是錾金银五色丹炉上却并没记载哪里有古墓金丹,我尚不死心,又去看炉壁的上下两端,边看边对Shirley杨说:“孙教授是研究古代符号密文的专家,他为何会偷偷溜进博物馆看这口丹炉?这老儿也想服食求神仙不成?他可不应该觉悟如此之低,人民群众白培养他这么多年了……”

  Shirley杨忽然按住我手中晃动的手电筒,将光束照到炉顶,对我说:“孙教授大概是想看这部分……这铜炉的前身是来自归墟。”

  炉顶高处是连为一体的纹饰,铸造得很精细,人物和器物都是侧像,神态古朴生动,有些像是连环画,先是大海扬波,成群结队的“龙兵”,负着一口古鼎上岸,此鼎形状特点与恨天氏以龙火铸造的铜鼎完全一样。

  随后是百鸟争鸣,一个天子般的人物横卧在鼎旁,似乎是死后将古鼎做了陪葬品,鼎上分别装饰着四枚古符,分别是龙、人、鱼、鬼,都嵌在鼎身的一面圆盘之中。看那圆盘竟极似秦王照骨镜的样子。

  接下来山陵遭天雷击穿,有许多人把古墓中的巨鼎抬出,鼎器至此已经四分五裂,又被人铸成厂炼药的丹炉。

  这一层图案应该是记载这丹炉的来历,似乎是周王朝时恨天氏进贡的古物,被某一代周天子下葬时埋人古墓,后来由于自然灾害,使得古墓内的器物暴露出来,才有人将铜鼎取走,改铸为丹炉。如此看来,那些上古的卦符,都是从归墟流传出来的。

  我知道恨天人精通古卦,可以照烛以卜万象,但有件事始终被我忽略了,秦王照骨镜既然与那几枚神秘的无眼卦符配套,它就应该是一面卦镜,而关于秦王照骨镜的来历,恐怕就未必如陈教授所言了。也许我们从—开始就被骗了,什么古镜镇尸,镜背为尸气所浸不能照人,都是与这南海卦镜毫不相干的。秦王照骨镜也许确有其物,但肯定不是我们从南海沉船中打捞回来的那面古镜,鬼知道这镜中埋藏着什么秘密。

  Shirley杨的脸色也不太好,她自然已察觉到我们被人欺骗了,可从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则是疑问:“孙教授潜入博物馆来看五色丹炉,是同他研究所谓的秦王照骨镜有关?他如此痴迷这面古镜,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老小子的工作记录已落在咱们手中,回招待所后仔细看上一遍,也不愁查不出他的底细。”

  我们又将五色丹炉从里到外看了个遍,随后又让艾小红带我们去看了绘有女仙的漆棺,以及铜鬼、铜人的复制品,觉得再无遗漏了,这才心满意足。

  艾小红把我们送到自然博物馆门口,我跟她握了握手,客气道:“我跟你哥爱捣蛋是战友,你就跟我亲妹子差不多,也不跟你见外多客套了,但还是要感谢你今天晚上带我们参观了这些文物,另外还见识了这自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生前专门吃人的白蝙蝠精标本。”

  艾小红说:“胡大哥你别开玩笑了,等将来你们有空来湖南,我带你们去参观我们湖南的镇馆之宝,那可是千年湿尸,世界奇迹,比白蝙蝠标本有意思多了。你看到过真正的千年古尸吗?不是仿制品。”

  我对艾小红嘿嘿一笑,说道:“以前倒是看见过一两回,不过不是在博物馆里,所以没敢细看,等下次去到你们那再好好参观。”说完便挥手同艾小红告别。

  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路上根本没有车,只好和Shirley杨开“十一号”,等走到招待所的时候,冻得肺管子都麻木了,赶紧先用暖壶里的热水冲了杯茶,连大衣都顾不上脱,就点上支香烟,准备翻看孙教授的工作记录。

  我正要翻开来读,Shirley杨却突然按住笔记本说:“我觉得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也许这些都是孙教授的心血,咱们不应该在没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偷看……”

  我说:“偷看也有很多种,有一种偷看是无意中看到的,他掉在地上被我不小心看了几眼,按理说不能算是偷看。再说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咱们要不看明白了内容,怎么好只凭一个名字就还给孙教授?”

  我把Shidey杨的心思劝活了,说服她陪我一同查看这本工作记录。此时在招待所里,再无旁人相扰,说起来我老胡也算是业余考古爱好者,自然是要静下心来一页页仔细观看。我对Shirley杨说:“孙教授曾经对我说他的工作内容都是国家机密,他娘的吹牛不上税,咱们就看看这位研究龙骨天书的专家都有什么国家机密……”

  我早巳抑制不住好奇心,边说边翻开工作记录。这种笔记本是最寻常不过的,里面每隔数十页就有一张彩插做装饰,彩图中多是北京的各种景观,包括天安门广场、,人民大会堂、颐和园等等,纸色微黄,里面还夹带了许多票据,恐怕用了不少年头了。第一页印着孙教授所在单位下发文具的红章,底下有用钢笔写的“谨言慎行”四字,最下边是“孙学武”的签名。

  翻到第二页,只看了头一行字,我和Shirley杨都是一怔,心中极是惊诧,异口同声地问对方:“孙教授怎会知道大明观山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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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4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章 失落的记录

我记得陈瞎子对我们讲述盗墓往事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观山太保,搬山卸岭合盗瓶山古墓的时候,在无量宫丹井下的铁阁露房的山腹回廊中见到过一具形容诡异的尸体,根据尸身上的遗物,推测其为明代的盗墓贼观山太保。

  以当年卸岭盗魁陈瞎子与搬山道人鹧鸪哨的阅历见识,尚且对观山太保只闻其名,不知其实,只听闻此辈行踪诡秘无方,观山之事,神仙也猜他不到,当时卸岭群盗正在寻找瓶山古墓,只把那具观山太保的尸体匆匆焚化了事。

  陈瞎子的这番话言犹在耳,但我和Shirley杨却完全没有料到,在孙教授遗落的这本工作记录中,竟会提到观山太保。

  我与孙教授只在陕西古蓝县见过两次,双方话不投机,而且此人脾气古怪,喜怒无常,说起话来遮遮掩掩,屡屡欲言又止,似乎对倒斗的手艺人格外痛恨。但他身为考古专家,竟又偷偷摸摸潜入博物馆里窥探文物,还在工作记录中研究古代盗墓贼的历史,我看这孙教授一定是个有许多秘密的人,他做的事情才是连神仙也猜不透。

  但知道秘密太多,而又不能说出来的人,日子一定不好过,时间久了,那些秘密就变成了对知情者内心的煎熬和折磨,所以有些人就会选择一些特殊的渠道给自己减压,例如把事情详细地用文字记录下来。孙学武大概就是这种人,他的工作笔记中,除了详细记载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也从字里行间流露出许多他个人的主观意识。

  我和Shirley杨仔细阅读了这本记录,陈教授与孙学武是多年的老朋友,以前也常对我们提起他的事情,加上一些我们的揣测,很容易就能理解记事本中的内容。原来孙教授提到的国家机密,也确实是“国家机密”不过他所谓的“国家机密”,并不是现在当代的,而大多是古时候的绝对机密。

  占卜、征兆、预言、暗示之类的古老文献记载,不仅东方有,西方也有,内容和形式大多都非常神秘、隐晦。中国古代的秘密文献,最早见于殷商时期的龙骨,也就是刻在龟甲上的铭文与符号,后世学者将这些古怪难解的神秘文字,称为天书、谜文。

  龙骨天书中记载着大量巫卜、天兆、不死、长生之类的内容,专家对于“天书”的破解工作,是极其艰难枯燥的,从事这一工作的人很少。虽然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些巫卜内容多是不可信的,是科学尚未开化的古老产物,但对于研究几千年前的社会、经济、军事、政治活动,龙骨天书仍然具有很重要的价值。

  孙学武的工作内容,就是破译解读古代秘密文献,也专门负责从各地发掘收集刻有各种古文字符号的龟甲、兽骨,虽然收集整理容易,解读起来却没任何参考资料,破解那些体系与历史背景不同的古代密文,实在是难于上青天。有时一个简单的符号,就要用掉几个月的时间研究考证。长期面对这种艰难枯燥的工作,养成了孙教授孤僻的性格,但他仍然痴迷于此道不可自拔,甚至用“走火人魔”来形容也不为过。

  直到后来出土了唐代的《龙骨谜文谱》,对龙骨天书的研究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那就是卦象、机数。

  西周时期盛行演卦,照烛龟卜所产生的卦象,是巫卜的最高境界,也是所谓的“天机”,可能现在有许多人难以理解,既然古人有预测吉凶祸福之术,为何要将结果用卦象显示,而不直接描述结果?

  其实不仅是演卦获天机,包括后来中国历史上各种预言,诸如推背图、马前课、梅花诗、烧饼歌之类,无不隐晦难解,多有故弄玄虚之意,把所谓的预测和秘密,都用暗示的方法流传下来,或图画,或诗词,种类五花八门,事后方解其意,似乎故意不肯预先告诉人们结果。

  这种形式,实际正是古代传统观念的一种体现,古人认为“幽深微妙,天之机也;造化变移,天之理也。论天理应人,可也:泄天机以惑人,天必罚之”。

  意思是说,牛生不息的“天道”可以谈论,让人们懂得天人相应的道理,但“天机”则不可明言,因为天机微妙,容易使人迷惑妖妄,正如常言所说“天机不可泄露”,君子应当“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西周时期的周天十六卦,却穷通天地之变化,烛万物而无所隐。据“龙骨天书”上记载,周天卦数出世之时,夜有鬼哭,随后黄河泛滥,淹死人畜无数,只因造化中的秘密,从此发泄尽了,所以才被迫毁去二分之一,仅留八卦存世。

  这些失落的古卦,也成了孙教授研究中的瓶颈,记载古时卦象的龟甲数以万计,是一个庞大无比的信息宝藏,但没有周天卦数,就根本无法解读,他一生倾心竭力的研究成果,只缺少最关键的一把钥匙。

  又因为孙教授性格古板,不通人情,打点不好人际关系,所以常常得不到应有的重视。但他死钻牛角尖,打算找出周天卦数,把西周的古卦龙骨彻底破解,到时候必定震惊中外,也不负这许多年耗费的无数心血。

  古代的秘密文献,大多藏在遗址、古墓,或者洞窟里。因为古墓深处地下,空间相对封闭,里面的陪葬晶,往往能完好地保留下来,孙教授寄希望于此,每当考古部门发现古墓陵寝,他总是格外关注墓中的龟甲、兽骨和钟鼎铭文,指望从中得到一些启发。

  但解放后的考古发掘,大多是被动发掘,而对那些尚未遭到破坏的古墓,则是按规定原封不动地保护起来。孙教授常年在基层和考古现场工作,这些年来所见所闻,各地的古墓大多是十墓十空,早不知被历代盗墓贼滤了多少遍坑。

  有几次考古人员发现古墓盗洞比较少,还满心欢喜,以为里面多少能保存下来一些东西,谁知进去一看,墓底下都被挖成蜂窝了。原来古时候的盗墓贼能观山寻藏,打盗洞可以直捣地宫,故意避开了厚土巨石的墓顶。跟那些经验、器械、手艺传承了几千年的盗墓贼相比,当代考古的方法显得格外笨拙、落后、缓慢。

  孙教授对此痛心疾首,恨盗墓贼入骨。这些家伙从古到今前赴后继,不停地盗墓盗了几千年,才导致大量埋藏珍贵文物的陵墓,都只剩下一个个空荡荡的土坑。要不是盗墓的贼人太多,那龙骨天书里的种种神秘卦象早就破解了,而他孙教授的价值和研究成果也会得到认可,走到哪都受人尊敬,可现在只能饱受排挤,整日怨命苦挨,一时半会儿挣不出这口气来。

  在学术地位上的这点私心只是其一,另外孙教授已经对龙骨天书中的内容着了迷,他倘若搞不明白龟甲上的古卦天机之谜,便每日每夜都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有一次,孙教授意外获悉了一条重要线索。在明代,四川省境内有—-支豪族,近似神棍邪祟之辈,擅于妖术,通晓一种称为“观山指迷”的风水方术,男称“太保”,女为“师娘”。这伙人蛊惑人心,势力极大,明末政府统治能力薄弱,对其也无可奈何。

  观山太保为首之人,是地方上的巨富,姓封,懂得炉火之道,炼气养形,有通天的本领、敌国的家私,收得门徒弟子无数,自封为“地仙”。此人不仅有盗墓之廦,盗发了不少各朝古墓,而且还有造陵之瘾,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在山里造了座“地仙村”。虽称村庄,实为阴宅,也就是墓穴。

  他将盗挖来的明器棺椁、丹鼎(丹鼎,内丹。)陶俑,甚至别的古墓中贵重罕见的建筑材料、墓砖木椁,一律收藏在自己的墓城之中,建造了许多风格诡异的墓室,又在墓室中布设种种机括销器,地仙城中铸有“银屏铁壁”,内置“璇玑楼”,历朝山陵中的秘器珍物,多在其中。

  拿现代的眼光来看,这位观山太保可能有某种精神异常的症状,多牛是个疯子,对机关、风水、陵墓过度痴迷,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竟然花了半辈子时间,为他自己造了这样一座“古墓博物馆”。也有传说此人在当地盗挖过一座大古冢,掘出龙骨卦图,竟然从中窥得天机,从此后性情大变,所以才造了地仙村为百年之后藏真之所。至于他建造观山陵的真实原因,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到明末流寇张献忠带兵大举人川之际,他就率众避入深山,将举族男女老幼和所有造陵挖山的工匠,都杀死在了墓中,启动机关放下断龙石,把自己活生生埋在了其中。土人们也称这座神秘的“地仙村”为“封王坟”,而且从此后再没人知道地仙村的位置所在。

  此事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只是孙教授在四川工作的时候,听山民们提起过“地仙阴宅”的各种传说,各种说法并不一致,甚至难以肯定这些传说是真是假,而且随着岁月的流逝,知道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过孙教授在工作过程中,接触到越来越多的信息,使他深信,在明代确实曾经有过观山太保和地仙村。当年张献忠的流寇部队人川后曾大举挖山掘墓,史书上记载“流寇人山穴地,以求地仙所藏之金书玉咒、龙骨天机,未逞,屠戮万人,填尸平壑”,这很可能是说,农民军意图盗掘观山古冢,但没有找到位置,于是杀了许多当地民众泄愤,把盗墓时挖山掘开的深沟都填满了。

  另外还有些零星的记载,都从侧面证实了此事。这座由盗墓者苦心建造,深藏在蜀地的古墓博物馆,里面收藏了历朝历代古冢中的奇珍异宝,不单如此,其中极有可能存在西周时期的古卦秘器。

  于是孙教授就打报告,请求上级批准他组织一个专家组,专门去四川寻找地仙村,结果被许多人指责说他是异想天开。观山太保只不过是民间传说,目前人力资金都很紧张,怎么可能凭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耗费人力物力去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古墓?这不符合咱们的工作原则。

  孙教授碰了钉子,被人说成是精神病,只好忍下性子,暗中收集资料,每次出差去四川,总是会挤出时间走乡串寨,多方打听调查,可是随着逐渐深入接触,他发现观山古墓的具体位置根本就无迹可寻。

  据说中国传统行业中独占鳌头的摸金校尉,精于寻龙搜山、分金定穴,而观山太保的观山指迷之道,也脱身于后汉时期发丘摸金之辈流传下来的古术,对青乌堪舆的掌握深不可测,而且观山太保本就是盗墓行里的高手,他们建造的陵墓,防盗手段肯定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甚至让人连确切地点都无法找到。可能即便再过上千百年,地仙古冢的谜团,仍然只是一个民间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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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3 19:43: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章 瞒天过海

 孙教授为了找到地仙城这处古墓博物馆,颇下了一番苦功,最终却毫无所获。他将这些年来从民间搜集整理有关明代盗墓贼观山太保的资料,全部记载在了这本工作笔记之中,到最后未免有些心灰意冷了。

  但在研究观山太保的过程中,他从乡间野谈以及各种史料方志上,了解了许多古代盗墓活动的秘闻,知道这世上自古无不死之人,又无不发之冢,只要是古墓,就早晚有被挖盗的一天。盗墓之术,不外乎“望、闻、问、切”四门。

  “望”是指观望风水形势,通过上观天星、下审地脉来确定古墓的位置和布局,这需要洞悉山川河流与日月星辰的脉搏,极为深奥庞驳,不是普通盗墓者可以掌握的;另外这望墓之法,还可以观察地表、土壤、植被的差异来寻找墓穴,又称“观泥痕、辨草色”。

  “闻”字诀,也可分为两种方法,有一种人天赋异秉,嗅觉极其敏锐,可以通过鼻子辨别深山老林中的特殊气息;“闻”又指盗墓者敏锐的耳音,练到“鸡伺晨、犬守夜”的境界,就可以通过聆听自然界的声音,推断地底的情形,耳音普通之辈,也可借助工具,比如埋瓮于地以耳认穴的“瓮听法”。

  据说“问”字诀是通过向当地土人“咨询”,从侧面了解古墓的情报和方位,运气好的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而“问’’字诀另有一种比较神秘的方式,即问天,据说古代盗墓贼可以通过占卜推演,来确定古墓结构和墓中吉凶,但此术在很早以前就绝迹了,再也无人通晓。

  最后是“切”字诀,主要是盗墓者挖掘古墓的各种办法,是如何避实就虚地利用各种工具来挖掘盗洞,有分金定穴、直捣中宫,也有长锄大铲的崩山揭天顶,更有施术驱兽的穿山穴陵甲。

  孙教授知道归知道,但这“望、闻、问、切”之术,多是传了几千年的倒斗绝学,或许在民间可以打听到这些事,可要真想学会这些本事,不得真实传授,是完全不可能掌握的,何况大部分盗墓之术都是失传已久。

  按说到厂这个地步,差不多该死心了,可孙学武性格偏执,对认准的事情格外执著,他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仍是没黑没白废寝忘食地想找地仙,妄想窥探璇玑楼中所藏的古卦天机。

  也许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孙教授在一次整理古籍文献时,意外了解到一则秘史。在周穆王时期,曾有过一尊以南海龙火锻造的古鼎,鼎上有卦镜卦符,古鼎出自归墟,其材质是青铜器中罕见的器物,由于鼎器中的海气凝结,其铜性历千年而不失,年代愈久铜色之幽绿愈深。

  古鼎上镶嵌的卦符、卦镜,都是西周时期照烛演卦的精髓,可以利用青铜中蕴藏的海气,推演丧葬之象。古代人迷信风水中的形势理气,其中最看重的是“气”,也就是所渭龙脉中的“生气”,大海上的海市蜃楼异象.多是由于海气变幻所生。归墟中的海气即是“龙脉龙气”。这尊归墟古鼎上的任何一块碎片,都可以将普普通通的墓穴,变为生气凝结的风水宝地,而鼎上的卦镜,更可以用来窥测推演古墓方位。

  孙教授开始并不相信真有归墟古鼎,但顺藤摸瓜地略加考证,才知道此事绝非空穴来风。不过此鼎曾作为陪葬品随周穆王下葬,后来周穆王陵寝被人挖开的时候,发现铜鼎已被雷击碎,卦镜和四枚古符分别被人取走,就此散落四方。

  历史上盗墓者问天I、卦寻找古墓大藏的传说,很可能就来源于归墟古鼎。据说归墟卦镜上机驳繁奥,通过卦符的指引,便能根据周围生气聚散变化呈现不同卦象。孙教授知道周天卦符共计一十六枚,古鼎上仅有龙、鬼、人、鱼四枚,专是观取阴阳气穴所用,想以此破解西周的龙骨卦象虽然不太实际,但这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凭他几十年潜心研究古代密文符号的积累,自问还有几分把握能解读四枚卦符呈现出的卦象,只要有了这面玄机无穷的古铜镜,也许有一线机会能找到地仙城。

  可到此时为止,这些设想还仅是孙教授脑海里的一座空中楼阁。归墟古鼎碎裂之后,铜鼎被熔化改铸为丹炉,卦符卦镜更是下落不明,它们都是古人眼中的风水秘器,天知道是否被哪个识货的墓主带着长眠地下了。孙教授无财无势,仅凭一己之力,想把它们重新收集起来,又谈何容易。

  不过有道是天意难料,天机最巧,也是机缘巧合,还就真让他等到了机会。两年前孙教授到内蒙出差,借宿的时候,有位牧民对他谈起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当时内蒙草原已经沙化严重,但有一片沙草地上的青草却格外茂盛,远远看去就像·片绿色的草甸子,面积不是很大,约有几十米的范围。

  这片草甸子里藏有许多黄鼠狼,成群结队地进进出出,神态极其鬼祟。从前当地牧民很少见过黄鼠狼,以为此兆不祥,就相约带了大批牧犬猎枪前去剿杀。草原上的牧犬最擅长捕捉地鼠,捉起黄鼠狼来也不逊色,不到一天的工夫,就咬死了大小上百只黄鼠狼子,尸体乱糟糟地摆满了一地。

  清剿干净之后,牧民们开始剥黄鼠狼的皮筒子,也有人点火焚烧草丛,其中一人见里面的土窝子中,有一枚青铜的龙形器物,看起来也不值得什么,并不知是古物,随手挂在了坐骑卜当装饰品,想过几天去旗里赶集的时候,带到供销社换点纸烟。

  孙教授是个有心之人,听到这个消息,二话没说就连夜到供销社买了一条香烟,向那捡到无眼龙符的牧民毫不费力地将此物换了回来,暗中收藏起来,第一枚卦符,就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般地弄到手了。

  此后孙教授对卦镜古符之事更加上心,但一直没有其余几件秘器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才又有了一些眉目。原来卦镜早已在清末流到境外,并在一次走私途中,随船沉入大海。孙学武知道自己的老朋友陈教授有海外关系,就编了个谎话,告诉陈教授沉人海里的是秦王八镜之一的秦于照骨镜,是件价值连城的国宝,让陈教授想办法找人打捞。

  那卦镜背后都是密密麻麻的符号图形,非常精细复杂,收藏者担心遭到磨损,另外也是为了使铜镜中的海气持久凝聚,就以火漆封盖储存。孙学武事先早已获悉此事,却瞒天过海,告诉陈教授说:“那是由于照骨镜镇尸千年,镜中阴晦犹存,不可照人面目。”

  孙学武知道沉船茫茫大海之中,不易打捞,他利用陈教授的关系打捞归墟卦镜,也是存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念头,并未抱有太大希望,想不到竟然真的从南海完好无损地取回古镜,实是意外之喜。拿到手后并未上交,而是秘密地藏在家中,暗中分析镜背的卦图。陈教授在美国治疗期间耽误了不少工作,回国后始终忙碌不停,又对他的老朋友深信不疑,心甘情愿将找到国宝的功劳让给了孙学武,从来都没追问过他是否已将国宝献出,更不知道那面南海古镜根本不是秦王照骨镜。

  四枚古符中的铜鱼,历时几千载,仍然嵌在古镜上未曾分离,孙学武连做梦都没想到,两符一镜已到了自己手中,看来合该自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只差一人一鬼两枚铜符,把这些东西都凑齐了,就可以人川开启观山古墓,周天卦数的秘密似乎已近在咫尺了。

  孙教授近日得知,解放前有人从湖南盗墓贼手里买到一批文物,在民间辗转多年,幸未残缺丢失,前不久由爱国侨胞捐献了出来,目前正在全国各地巡回展出,其中就包括由归墟古鼎改铸成的丹炉,以及另外两枚青铜卦符,而且在铸造丹炉的时候,还将古鼎从周穆王陵寝中的出土经过,以及鼎身原本的形制—一在丹炉上铸成图形记载。

  孙教授当时恰好回到北京,见这批古物就在天津展出,便再也忍耐不住。他本就性格孤僻,竟然连假都没请,就直接赶到博物馆来看个究竟。不过在博物馆的展室中离远了看怎能过瘾,而且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多年来一直在研究归墟古鼎,所以不能通过正式渠道接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深夜里溜进博物馆,把丹炉上的铭文和图形都抄录下来,想要从中窥探到卦符、卦镜的使用方法。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都是丹炉上的铭文和图案,但只有一半便截然而止,这本记载着孙教授秘密的笔记本,也就再没有接下来的内容了。想来那时恰巧被我撞见,孙教授唯恐暴露身份,匆匆逃离了博物馆,他百密一疏,把他最重要的笔记本丢在了现场。

  我看完之后合上了工作记录本,冷哼了一声,骂道:“这老小子平时装得一本正经,实际上整个就一黑后台,藏得比观山太保还深,真是他妈的老奸巨猾,竟然拿胡爷当枪使了。我这辈子没让人这么耍过,在惊涛骇浪中提着脑袋出生入死走了一个来回,险些把命都丢在南海,要不是这会儿看到这本变天账,到现在还得被他蒙在鼓里——跟傻帽儿似的以为自己是为国立功了。可他放屁瞒得了响,却瞒不了臭,只手遮天的阴谋诡计终有败露之时,既然被我知道了真相,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Shirley杨却摇头道:“你先别急着动火,我看此事未必如此简单,恐怕尚有隐情亦末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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